在長夜出口 祝你一路順風
在長夜出口 祝你一路順風
記者 李瑞彥 文 2017/03/19
「我要向前行,帶著蒼白的面容;我要向前行,再會了,昴星宿……。」谷村新司的經典歌曲「昴」伴隨著計程車駛過無明黑夜,開往下一盞不知身在何處的幽微亮光。可能是下一份送貨的工作、下一位受騙上車的客人,也有可能是一籠意義非凡的慶生小籠包。
「一路順風」中有大量計程車行駛於鄉間的遠景畫面。(圖片來源/報導者)
黑暗中的微光 照亮社會角落
由鍾孟宏編劇、執導的電影「一路順風」,講述一段以失控荒誕的運毒之旅為主、黑吃黑的幫派情節為輔的故事。本片被分類在「公路電影」的脈絡下,但若以此為依據來觀賞,反而容易被誤導而抱有錯誤期待。正如同鍾孟宏一貫的風格,所有的是非對錯、人情理義、命運與否的必然性乃至於電影本體的架構,似乎都不是那麼重要。藉由寫實呈現來觸動人們的共鳴,不做多餘的煽動與刻意連結;而「悲涼」的意象於片中反覆出現,在刻畫小人物的同時,讓滲透層層黑暗的幽光稍微暖和一下氣氛,但也僅止於那麼一點。
歹路難行,一路順風反而是最危險的狀況。若將片中角色拿出來檢視,每一條角色發展的路線都在暗諷著片名,這注定是趟多災多難的旅程。由許冠文所飾演的計程車司機老許,和由林郁智演出,在片中甚至沒有出現名字的運毒年輕人,這對搭檔代表著電影欲呈現的表層包裝,即生活在社會暗處與邊緣的真實情況。主角兩人有各自的追尋:載客順便敲詐與送貨拿錢。
作為公路電影的「旅途夥伴」,兩者之間目標與思想相左所產生的黑色幽默和戲謔性固然是看點之一,但在引人發噱的同時,仔細思索便可發現如此設定故事的原因其實再明顯不過。這兩位不走正道的角色之所以討人喜愛,甚至令人同情,是因為電影呈現了他們內心的追尋,即便那是不足掛齒的願望,只是卑微地渴望獲得認同。鍾孟宏並不是在對觀眾說教,也不需要;只要觀眾扮演好「觀察者」的角色,用內心崩落的那一小塊,來換取未曾關注過的現實。
飾演運毒年輕人的林郁智(藝名納豆)突破自我,詮釋出小人物的苦與悲。
(圖片來源/影劇圈圈)
現實的隱喻 翻轉無常人性
除了上述二人以外,「一路順風」的其餘主要角色也幾乎都是以「二人組」的方式來呈現。會出現如此編排,可導因於非完全古典敘事導向的電影架構,解釋為帶點新浪潮電影風格的冷色調敘事,需要角色間的明顯連結來推動故事進行。
戴立忍飾演板著臉又神經質的販毒組織領頭阿寶,不苟言笑、近乎毫無情緒地處理各種麻煩事,他和周遭角色之間的關係引導出了本片較為隱晦的意涵:無常、無絕對、無必然性。以阿寶為中心的各種二人組合都花費了整部片的時間鋪陳,只為了在最後帶給觀眾「怎麼會如此?」的強烈錯愕感,卻同時體認到這份失落乃源自於對上述「三無」的深刻領悟。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始於信任,而這份信任便是片中聯繫角色的基礎。像是要證明建立角色關係比劇情架構縝密來的重要一般,流動於角色之間的信任可說是被翻玩得淋漓盡致。阿寶對於合作夥伴庹哥的信任讓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指出對於庹哥手下的疑慮,卻導致之後衍生出的各種麻煩;他對自己手下小吳的信任則表現在兩人一同行動的肢體語言中,時高時低,顯露出神經質的存疑卻依舊選擇信賴小吳的忠誠。
至於主角兩人的信賴關係,也同時就是這趟旅程繼續推進的動力,年輕人和老許不斷面臨打破彼此信任的考驗,在握有對方把柄的狀況下糊里糊塗地繼續驅車向前。這或許可以在某些程度上引申出社會低層人物同病相憐的暗喻,但更有可能的,只是他們心力交瘁到無法做出背叛的舉動,無奈地選擇與現實妥協。
許冠文是全片感情戲主要擔當,且都是藉由公路與對話元素來呈現。(圖片來源/影劇圈圈)
為了讓片中獨特的黑色氛圍其來有自卻又能適時點亮,「一路順風」的選角多為具有一定演技實力的演員。來自香港的許冠文自然不必多說,以本片被提名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的他,幾次真情流露的片段皆是透過國粵夾雜的對白來表現,搭配面部特寫鏡頭,情緒張力滿溢而出。
事實上,本片讓演員展現演技的時機不多,唯一不斷使用也頗有奇效的方法便是一顆顆穿插在旁觀角度鏡頭中的臉部特寫鏡頭。戴立忍是另一位表情特寫較多的演員,但描繪的皆是他那不似任何情緒的陰鬱面孔,放在各場合不同的情境脈絡下,反而獨樹一格地製造出了真實人性面對外在壓力時選擇封閉的反向對比。
精準描繪的模糊 旁觀者的溫柔
歸根究柢,「一路順風」本質上還是部探討人性意欲的作品。縱使被影展詬病劇情深度不足,仍然達成了初始目的。在一段刑求戲碼中,陳以文飾演倒戈被逮的黑幫小弟,可謂全片戲劇張力的巔峰與轉折。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人做出選擇?對於自己的選擇有無憾恨?又是出自何種考量,會讓一個人決定如何對待他人?綜合了非主流劇情取向的架構,與幾近殘酷的寫實拍攝手法,得出了令人無語,似是而非的結論。
鍾孟宏曾經在訪問中提到,之所以選擇出身綜藝圈的林郁智來演出運毒年輕人,純粹是因為「他適合」。無關乎演技的好壞,林郁智擁有滿足角色背景與追尋的要素;而正是與這份感知相呼應的敏銳與細膩,才造就了本片對於情感塑造的微妙拿捏,多一分則矯情,少一分則無味。觀影過後那股好似有了結論卻無從說起的沉悶,正是電影對於現實最真切的描繪。
戴立忍(左)與陳以文(右)在片中的重要對手戲,為全片轉捩點。(圖片來源/影劇圈圈)
在冰冷又抑鬱的世界中打滾,偶爾還會被飛來橫禍擊倒在地,即便如此日子仍然繼續過、工作仍然繼續做。「一路順風」所訴說的,就好比駛過了漫漫長路中崎嶇難行的一個段落,未必會有多麼美好的事物在前方等候,卻也沒有什麼能阻擋繼續向前轉動的車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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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李瑞彥
媽我用廣播上頭題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