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星入境 新語言的降臨改變生命
異星入境 新語言的降臨改變生命
記者 范晨星 文 2017/09/24
「我曾以為這就是你故事的起點。記憶是種奇怪的東西,總是讓我琢磨不透。我們是如此地受制於時間,和它的秩序。」電影的開頭,是女主角路易絲・班克斯(Louise Banks)的獨白。嗓音輕緩,彷彿懷念中帶點寂寥,定下了本片的基調。
「但現在我不那麼確定,我相信起點和終點了。」路易絲親口說出的序言,勾起觀眾的好奇心,也埋下本片對時間哲學的伏筆。

《異星入境》電影海報。(圖片來源/The REVIEW)
光看片名,觀眾可能會預期看到人類大戰外星人,或是人類和外星人之間科技、智慧的角力與抗衡。然而,身為一部科幻片,《異星入境》(Arrival)所呈現的,更多是關於語言、溝通、時間乃至於宿命和選擇等人生課題。
語言 是溝通的工具和基礎
選擇一個女性語言學家作為主角,讓「異星入境」在基本設定上就與眾不同。不是從所謂的科學——當然,語言學也是一門嚴謹的科學研究——像是物理或天文的角度出發,反倒以解讀外星文字的過程為主軸,貫穿整個故事,為本片渲染出一種文科生思維的柔軟和浪漫。
「語言是文明的基石,也是在衝突中第一個拿出的武器。」這部電影不是真的一步步帶觀眾解析語言學——我想也沒有多少觀眾有興趣和能力去了解——而是透過語言,探討「溝通」這件事。如果有外星人,他們絕對不像某些科幻片裡描繪的會說英語,那麼人類要怎麼和他們溝通呢?許多人急於發問、述說,就好像片中各國的政府,以及物理學家伊恩.唐納利(Ian Donnelly)一開始的態度,但艾美.亞當斯(Amy Adams)飾演的路易絲為我們做出良好的示範。對於未知,她不是不恐懼,然而她並沒有因此就築起敵意的壁壘,也不預設對方的態度,她只是不斷嘗試和七足類(heptapods)溝通,雖然過程中被質疑太過耗時,但至終她證明了互相理解是最短的途徑。

路易絲與七足類的溝通過程。(圖片來源/*CUP)
在人類和外星人的溝通之外,人與人之間在不同立場的溝通,原則更是如此。當12艘幽浮降臨在全球各地,外星人還沒攻擊地球的勢頭,各國政府已經開始互相猜忌、彼此防備,造成各地民眾的恐慌,紛亂頓起,甚至差一點就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人類因內鬨走向滅亡。挽回這一切的,是路易絲打給中國軍方領導人尚將軍的一通電話。「戰爭,不成就英雄,只會留下孤兒寡母。」無疑的,尚將軍會說英語,但路易絲選擇用中文對尚將軍說出他妻子的遺言,想必是為了讓對方更快速的理解。
先不提這一通電話的影響力是否合理,對中文母語者而言,這個橋段在呈現上實在過於粗糙,無論是用辭還是口音聽起來都很怪異,使這裡原本要呈現溝通、理解的效果大打折扣,以好萊塢電影擁有的資源來看,未免有失水準。
語言 影響對時間的感知
這部電影中有一段重要的對話,是整個故事的關鍵和趣味所在,就是路易絲和伊恩討論的沙皮爾—沃爾夫假說(Sapir–Whorf hypothesis),又稱語言相對論(Linguistic relativity)。這個假說主張語言會影響人的思考模式,使用的詞彙、文法的邏輯皆反映人對世界的認知。電影中安排了一些情節試圖證明這個理論,如梵文中的「戰爭」其實是「想要更多牛」的意思,以及中國用麻將與七足類溝通,得到的訊息是攻防和對抗,這些都增加該假說的可信度,使路易絲得到預知能力變得真實可靠。
時間好比一條有方向的數線,有前後,有因果,不斷前進而不可逆,這是人類對時間的認知。而七足類使用的圓形文字,沒有起點或終點,他們對時間的認知也是非線性的,正因如此,他們能感知未來。路易絲越學習並沉浸於他們的文字,不知不覺改變了她對時間的感知方式,因此就看到越多未來的片段。

路易絲全新研究七足類的文字。(圖片來源/*CUP)
最有趣,同時也最讓人困惑的是,還沒發生的未來在路易絲的腦海中如何存在?在片尾路易絲對伊恩說:「我都忘記被你抱著的感覺了。」未來發生的事對路易絲似乎如同記憶,可以「忘記」。人的記憶是很奇怪的東西,當事件發生,我們的大腦將它轉化為記憶檔案時,裡面的時間和細節早已被改寫,並且隨著時間流逝、我們的思維改變,都會一再被修改,與我們回憶的當下發生關係。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路易絲看到未來自己所著關於宇宙文的書,就突然掌握了應該未來才精通的語言。這部電影中許多關於時間的細節處理得非常巧妙,例如她與尚將軍在宴會上的對話,一開始路易絲沒有「記起」自己知道尚將軍的私人電話,並曾經打給他,但隨著尚將軍出示自己的手機,說:「現在你知道了。」(Now you know.)路易絲彷彿回憶起什麼,「我曾打給你,對嗎?」(I called you, didn't I?)藉著英文中的時態,以及艾美.亞當斯對路易斯反應的精準詮釋,呈現出交錯、非線性的時間,未來像記憶一樣,和現在是互相理解、互為因果的。
選擇與宿命
「如果你能看見自己的一生,從開始到結束,你會改變任何事嗎?」在無始無終的圓形時間觀下,這個問題的產生是必然的。在本片的時間觀下未來被設為命定的片段,並沒有改變的選項,但片中仍呈現了兩種態度,一種是如路易絲,即使預料到了悲傷的結局,仍然選擇讓女兒出生,並告訴她:「你的存在是不可阻擋的。(Unstoppable)」另一種如伊恩,得知女兒會因罕病早逝,在悲憤交加之下選擇離開。
其實我們都知道自己的終點,或遲或早,我們都將走向死亡,但這個過程我們要用怎樣的心情度過,是個人的選擇。
「異星入境」對溝通、時間和選擇的刻劃相當引人入勝,雖影片節奏稍嫌拖沓,仍不失為一部意義深遠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