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兒的自白—遺失嗅覺的世界
過敏兒的自白—遺失嗅覺的世界
楊巧柔 文 2017/10/01
在台灣約有二至三成的人為過敏性鼻炎所苦,環境的粉塵、花粉等都可能是誘發過敏的過敏原,而每個患者的狀況都不甚相同,從輕微的流鼻水、揉鼻子到較為嚴重的嗅覺失靈,甚至嚴重的話呼吸不順也可能會影響睡眠,導致精神不佳,較一般人難集中注意力。
纏繞生活的過敏
過敏,從小相伴我到大,小時候就常常被要求戴著口罩上學,一片不透氣的不織布繫上兩條惱人的彈性線。扣上耳朵,又是這種熟悉的窒息感,再捏一下鼻樑上的小鐵絲,好讓這束縛可以再更「保護」我一些,本來就呼吸不順暢,此刻更是連想吸一口空氣都受到層層阻礙。而當然,小孩子怎麼會知道粉塵對自己的影響?必定是順著自己的天性,只在家長面前戴上口罩,一到學校,把口罩隨手一摘,就是往口袋裡塞。
大概到了高中的時候,習慣了每天晚上補習,回家後又忙東忙西,晚睡、熬夜好像不是甚麼稀奇的事,隔天清晨依舊必須上學,持續地摧殘自己的身體,而過敏的病徵更是一點一點的加劇。
直到漸漸地發現,經過雞排店,旁人都喊著「好香」,而我只聽到油炸時發出的滋滋聲;路過本該發出惡臭的水溝或蒼蠅飛舞的垃圾堆,我卻連用力深吸都能面不改色,這才發現,原來——我遺失了我的嗅覺。
遺失嗅覺的世界
原來在五感中少了一種感官,是如此地令人恐慌,雖不至於像失去視覺或聽覺般劇烈的影響生活,但就覺得好似缺少了點什麼。一盤本該是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在我面前「香」與「味」卻全然的黯淡,感受不到氣味帶給味蕾的刺激,吃甚麼都食之無味,頂多感受到一點鹹味辣味,當同行友人說著東西好吃,就告訴大腦這是好吃的。
一陣子之後,我漸漸的改變了飲食習慣,原本吃到酸的食物就會皺眉並不再動筷夾它,嗅覺失靈後,反而有點愛上酸味讓舌頭緊縮的滋味,這種感覺,才真的好像有在進食的感受。
或許聞不到香味是一種痛苦,那聞不到臭味或許就是一種小確幸吧!掃廁所刷馬桶時,可以閉都不閉一口氣,就完成這個或許是臭味熏天的工作,去令人不禁捏鼻作嘔的垃圾場倒垃圾也能面不改色。但同樣的,那些警示用的氣味也從此失去了意義,還記得某一次家中的瓦斯沒有關好,又剛好一人在家,鼻子如同裝飾品的我,當然毫無察覺瓦斯氣體正四溢,過了一個被瓦斯圍繞的午後,直到有家人回來,才終止我的玩命時刻。
大部分的氣味,在腦中大多都還殘有記憶,記得食物放久發酵有的酸味,也記得媽媽做菜時散出的陣陣香味。不過漸漸地,這些氣味愈來愈成為文字的描摹,沒甚麼實感。未來我會不會有一天遺忘了所有氣味?過著味如嚼蠟的生活,或是擁著愛人,卻連他的氣味都沒有印象的無力感。雖然只是單純的嗅覺失靈,卻好似有一小部分的人生也就此被遺失了。
氣味乍現的雀躍
至診所看診,成為耳鼻喉科的老客戶。都是一樣的老毛病,過敏所引起的種種病徵。醫生偶而開開加強藥劑,我也早已習慣加強藥劑所帶來的心悸與不適感,更習慣那吃了藥還是聞不到味道的失能鼻子。
但最近停藥後,反而能偶爾聞到一些氣味。淡淡的氣味飄向鼻尖,是一種似曾相識的興奮感。能聞到味道的一天總是特別雀躍,飯菜上桌總要先深吸一口氣,更新一下腦中的氣味拼圖。街上飄散的陣陣小吃香味,終於也成功誘惑了飢腸轆轆的我。也愛上洗澡時,泡泡散出的清香。還記得在重拾嗅覺的當晚,興奮地去了一趟藥妝店,試聞每款沐浴乳的香味,才心滿意足的帶它回家。
但是,還是少不了被臭味侵襲。嗅覺對臭味好似特別敏感,老實說,我感受到的大多是讓人聞了不太舒服的味道。感覺的到垃圾發出腐敗氣味,地下室散出的潮濕霉味,我終於能理直氣壯的摀著鼻子,嚷嚷著「好臭」!這是多麼令我驕傲的一件事。不論到哪兒,第一件事就是吸氣、聞味道,不論聞到的氣味好聞與否,連臭味也是珍貴的。一般人或許覺得可笑,但這就像瞎人重見光明一樣令我興喜若狂,我與那一塊曾經陌生的人生體驗再次相遇。
而當然,這嗅覺回復的時間很短暫,有時甚至在想這會不會是暴風雨前的安樂,之後聞不到氣味的時間會不會可能更長了?不知道下次聞的到是何時,或許我仍然要與過敏共生共存好一陣子。
創作理念:
每次都因為過敏很厭世,黑眼圈、鼻音很重、睡眠品質不好,這怎麼醫都醫不好的頑疾。身為多年深受過敏所擾的人,為最近突然聞的到味道有點興喜若狂的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