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 無用乎?
文言文 無用乎?
簡嘉瑩 文 2017/10/22
為因應後年即將實施的十二年國教,教育部於八月招開課剛修正動議,提出降低文言文比例的方案,在九月二十三日的審議案中,最終決議將文言文從原本的45%到55%下修至35%到45%。
然而為期一個月的課綱修正期間,早已在各界學者、教育界與家長間掀起一場文白之爭的腥風血雨,雙方各執一詞,使文言文與白話文古典的文化氣質,染上了濃濃的火藥味。

高中文言文課文須以大量註記幫助理解。(照片來源/簡嘉瑩攝)
文學論戰已非首見
此次文白之爭並非台灣第一次因為強調「文言一體」的實用性而興起的改革主張,早在1930年的第一次鄉土文學論戰中,台灣社會就曾面臨漢文書寫與台灣母語「言文不一致」情況。當時台灣文學家遂分成兩派立場,分別是支持將台灣話化為書面文字的鄉土派,與認為應普及中國白話文的新文學派。之後的1977年至1978年第二次鄉土文學論戰,同樣也是台灣主體意識論戰。
如果說鄉土文學論戰是台灣歷史中政治、經濟、社會、文學的總檢驗,那此次課綱文言文刪減所爆發的文白兩派之爭,就可說是對台灣文學意識論戰與文學的再次考驗,一種「台灣版的新文學運動」。
已經不再「言文一體」的文言文,在面對台灣本土文學意識興起且白話文當道的現代,該如何站穩陣腳,其價值又為何?將在以下做詳細討論。
白話文真的萬能?
網路上支持調降文言文比例的觀點,大致可分為三個面向,分別是「白話文萬能論」、「文言文無用論」與「文言文是對岸的文化」。
持「白話文萬能論」的說法,就以沃草「公民學院」主編,朱家安在鳴人堂專欄提出的論點來做說明,包含「學習文言文明明是要養成白話語言能力,幹嘛不讀白話文就好」,與「就算現代中文裡遺留了某些文言文用語,難道不能只藉由白話文來學會它們嗎?」
讀文言文的原因的確是為了使白話文的使用更加多元,例如增加成語或是引述古人曾說過的話等等。也許平常談話時不會經常使用,但是寫作文章時可以用以增加文章的說服力與內涵。
有二十年教學經驗的中山女高國文科老師林一川表示,文言文與白話文其實是一樣的,都屬於散文;文言文發展至今已有近三千年,而其中數以萬計的文章,能經過時間考驗篩選流傳至今的,必有其文學價值,值得我們去學習它的筆法和內容。而白話文為近代才發展,許多文學家會有優秀的白話文作品,也是因為有深厚的文言文做為基礎,所以文言文的傳承,有其存在的價值。
而成語的理解,更不能光只靠白話文來學習,因為每句成語所帶給人們的啟示背後,必有其來源與故事背景。若以白話文說明成語背景,儘管像看故事書一樣容易理解,但白話文淺顯多變的特性,讓學生在閱讀時,可能會因為成語的來源不同,而得到不同的說法與解釋。
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明明許多著名小說出了翻譯版本,還有那麼多人喜歡看原文版小說?就是怕翻譯導致內容不能完全忠於原著,「走味」掉了。也許大致上的意思不會和原著相差太多,但是唯有閱讀原文,才能實際感受到與原著或甚至古人,最直接的對話。就如同原著內容是不會改變的,文言文的使用,也能讓充滿不同白話文翻譯的世代,多了一份恆久不變的依據。
另一方面,成語的原文也可以讓人們在學習成語的過程中幫助記憶,且不會因為古今字詞用法的不同而使用成錯誤的字,更能讓我們了解古今字詞的演變,這也可以證明文言文在成語學習與使用上的重要性。
文言文是知識 不是政治
第二與第三個觀點分別是「文言文無用論」,還有充滿政治色彩的「文言文是對岸的文化」。
「文言文以後根本用不到」,秉持此觀點的人認為現在口語與書寫皆用白話文,因此文言文實用性不大。但舉一個實例來說,賈伯斯在對史丹佛畢業生的演講中提到,他曾在里德學院學習書法,但從未想過會在麥金塔電腦中使用到,他將這些美麗的英文書法字都放進了麥金塔裡,使之成為第一台能印出漂亮字體的電腦。後來視窗作業系統沿用了他的字體,也就是為什麼現在全世界電腦都看得到當年賈伯斯所使用的美麗書法字。
賈伯斯說:「你得要相信現在體會的一切,未來多少會連接在一塊。學書法從未讓我失望過,更豐富了我的生命。」
文言文也許現在看來似乎不實用,但是在學習的過程中也能了解文中古人的智慧。例如從《論語.衛靈公》中學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從《書.大禹謨》中學到謹慎謙虛的重要,這些文言文中隱含的哲理,補充了平常沒有學習到的待人處事觀念,也用一篇篇前人曾經犯下的錯或是滑稽的故事,告誡不要重蹈覆轍。
林一川表示:「目前高中的文言文作品,有文以載道的文章,可以讓學生於一生中,懂得去愛親人,關懷社會。而生命體悟的文章,可以讓學生於未來面對逆境時,可以用豁達的心態去面對和突圍。文言文不是以後用不到,而是一生受用無窮。」
另外,「文言文是對岸的文化」的說法,就好比一邊一國的政治思想,將政治立場帶入到文學中。其實,有文學價值的東西就值得學習,學習文言文能增強對字句的理解力與了解其中隱含的哲理,何嘗不是收穫呢?
文言文相對白話文而言較難理解,很少人會在課外且非考試的時間閱讀,因此以上課的學習方式是比較有效率的。相對的,台灣文學作品因為是白話文較易理解,因此以課外閱讀來增加對土地的情感也何嘗不是一種方法?
文言文所代表的是古人的智慧,不會沒用,更無關政治。
愛上文言文 從教育方式做起
為什麼支持文言文比例調降者可以找出那麼多理由來否認文言文的用處?部分是來自不愉快的學習經驗,而造成這樣經驗的便是台灣「填鴨式」教育下的弊病。
有時國文課的文言文教學,要求學生必須去背誦艱澀難懂的句子和對應解釋,考試時只要文章與翻譯有跟原文稍微不相同之處便會被扣分。使學生對文言文學習的印象只剩下死記和評量壓力,不停地靠閱讀多篇文言文來練習語感,只為了得到分數。這樣生硬的學習方法、機器化的背誦與抄寫,往往使學生忽略了分數背後該從文言文中得到的領悟與啟發。
對此,林一川認為教育體制首先要調整的並非文白比例問題,而是「要怎麼讓文言文教學變得生動有趣」使文言文不再顯得生硬古板,學生也能不再以被動的方式接受文言文的教學,而是能與古人來場跨越文本與時代的對話與交流。
林一川以自身經驗為例:「為了使學生不會覺得文言文內容不合時宜,我會將課程融入到現今的生活上來教學,讓學生懂得於生命之中,如何去運用文章中的意旨和真諦,在加上以生動活潑的方式來教學,如此一來,相信學生不但不會排斥文言文,反而會認為文言文豐富了他們的生命與視野,進而愛上文言文。」
只要社會能放下對文言文的歧見,老師與學生也都能找到最適合的教學與學習方式,如此一來文白之爭將不復在,而是回歸純粹的文學本質,學生也能從這些簡短精練的文字中,了解源自老祖宗的智慧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