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 時間停格 生命轉圜

記者 楊睿愷 文  2008/12/07

乘載人生無數變幻的車停妥後，時間在停車格之內暫留；生命，卻還是以浮動難料的姿態繼續錯綜交織著未來可能的篇章；重新啟動車子返回歸屬之地的自己，雖然心緒仍徬徨未明，但微微牽起唇瓣的微笑已然說明一切。

當幸福不敲門
上週甫上映的《停車》由張震與桂綸鎂領銜主演，另有戴立忍、高捷、張美瑤、庹宗華、楊麗音、金士傑等硬底子演員擔綱要角，讓整部片更添可看性。交通大學資訊工程系畢業的導演鍾孟宏，是以拍攝廣告片起家，《停車》是他個人執導的第一部劇情長片。本片的故事鋪陳雖長，卻僅僅描述了張震所飾演的陳莫，在一個晚上短短數小時之間所遇見的一連串脫軌事件。

《停車》所有主要演員、劇情。（圖片來源：《停車》電影官方部落格）

陳莫與妻子小鎂約定母親節要共進晚餐，兩人在此之前的婚姻關係實已遇到瓶頸，所以傍晚時分陳莫決定先去小鎂喜愛光顧的蛋糕店買甜點。原本路邊已無停車位，陳莫想違規暫停，但幸運的是，恰巧有車主駕車駛離，他便把車開進停車格──小小的方格並非框住他的人生，反倒扭轉了他的命運與未來，領他駛入了另一段人生景致。

原以為這些奇遇終能告一段落讓他得以在九點前趕去赴約，但一出店門發現又有車擋住他的去路，聽聞老闆說或許是診所裡的病人暫停，陳莫只得再度進入公寓探問，誤打誤撞地尋至隱身在舊公寓的淫窟，並遇見下午第一個併排停車的小戴。陳莫因氣不過這個間接延誤他無法準時回家的馬伕，雙方一言不和爭執扭打了起來，他也因此掛彩昏迷，被小戴載往郊區扔棄。

陳莫駕車，載著妮妮以及決心去大陸重振事業的裁縫師，一同踏上返家的歸途。

最疏遠的方式  對待最親近的人
主角陳莫極端冥頑不靈、不知變通，即便搭計程車被拒或是拖吊場沒有人手幫他解決問題，其實還是有多次機會能讓自己火速回家與妻子相聚。他是個固執、倔強的人，可惜無法以這種耐心與妻子平和相處。並且從陳莫對於老夫婦與小女孩的照顧與關懷，足以顯示他實為性情中人，但他卻不能將這份對於陌生人的情愫，轉化為對妻子的疼惜。陳莫與妻子的晚餐約定，雖然僅是夫妻攜手相伴的一隅，可他沒能好好珍視擁有。或許人們對於身旁最親暱的人，總是以最為疏遠的方式沉默相待；裂痕巨深，卻漠然以對。

除了陳莫，電影也以跳接卻貫串的片段剪輯，詳加描摹了隔代教養的劬勞、大陸女子被迫賣淫、因舉債被黑道追殺的裁縫師、金盆洗手的老闆，以及婚姻的觸礁、懷孕與墮胎的取捨，等等社會底層百態或平凡生活情境的真實縮影。其中最為動容的一幕，是當陳莫將蛋糕棄置在路旁時，有名拾荒老婦毫不在意地同他要這塊蛋糕來裹腹的場景。雖然僅是短暫的擦肩相會，但一語道破無可奈何卻依然挺直脊梁的人們，是如廝認真堅毅得令人敬佩。

裁縫師的故事又是另一段血淚，他從裁縫店轉戰大陸從事紡織業而後慘遭失敗，就是因為當初他見父親「一生都為他人裁衣，卻從沒為了自己做過一件像樣的衣服」，這段簡短的台詞，刻繪出多少奉獻自己一生的父母與各行各業人士的酸澀。將陳莫從郊外載回來的計程車司機，原為戰鬥機飛行員，卻放棄夢想轉職開計程車，雖然對他而言，計程車也是能夠飆出速度感，但言談口語間的絮話，卻無法遏止他內心對於曾經缺憾的感傷。陳莫夫妻因無法生育而苦惱爭執，與從破舊公寓裡走出、相互扶持哭泣的年輕男女，竟是去私人診所墮胎，如此對比權衡、嘲諷的劇情，也如實、血淋淋地批露在觀眾眼前。

停車開車  瞬間或永遠
因此這部電影的主軸，其實並非陳莫的故事，而是每個小人物生命點綴的寫照。但導演想訴說的大千世界與人生觀點稍嫌過多且龐雜，所以每段情節都只能輕輕點到為止，無法更為深入探究。所以雖然整部電影的賣點在於勾勒多個小人物心聲與生命歷程的轉折，卻同時也是導演無法清楚掌握整部電影節奏與敘述脈絡的關鍵。

但導演運用的拍攝手法的確令人激賞，從一開始畫面暈黃色澤的基調就能顯見這部影片在憶往、懷舊方面多有著墨；導演也使用許多隱喻、象徵技巧留予觀眾無限寬闊的遐思。除了結局陳莫將小戴放進後車廂與當年小馬的行徑如出一轍外，片尾也刻意拍攝了一條擁有多隻腳、在白牆上永無止盡地走下去的馬陸，似乎暗喻人生走入停車格內只是一眨眼的滯留停擺，也許是等待他人的衝擊讓自己能有所反思。但空白人生還是得繼續填滿，即便所經之處或恐全然不留跡痕，還是要提起勇氣走向漫漫長路。

或許停車對於陳莫而言，並非幸或不幸的轉捩點，而是他如何利用這剎那的契機，讓自己更能把握當下的美好，並讓綺麗的藍圖付諸實踐、成真。在人生旅途不可預知的困蹇與歡愉相互編織行進中，停車，僅是瞬間；開車，卻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