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海

林函諭 文  2018/10/28

＃1

浪花拍打著岸邊的石頭，一次又一次。我閉上眼，細細聆聽著石頭被浪花沖刷的聲音，直到一個腳步聲在我身邊停下，我張開眼睛，發現竟然是桐。桐是一個很特別的孩子，心思非常細膩，有時讓人難以捉摸。
「你怎麼會來？」我驚訝的看著桐，他似笑非笑的在我身旁坐了下來。他用手不停地梳著他側邊的頭髮，我知道，那是他說謊或是想逃避問題時，常做的動作。
「沒關係，你不想說就算了。」我揮了揮手，不想給他壓力。
沉寂了許久，桐便娓娓道出我想聽的答案。我跟桐已經很多年沒見了，最後一次見到他也是跟現在一樣，是個艷陽高照的大熱天，我們一起跑到海邊比賽丟石頭。突然他的電話響了，是他媽媽打來的。桐接起電話後，表情變得凝重，接者他就被接回家了，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桐了。桐在父母離異後跟爸爸住在一起，但是他媽媽還是會打電話來找他，照三餐一次不漏。起初他覺得沒什麼，但久了他開始害怕。只要桐漏接任何一通電話，或是分享與爸爸出去玩等開心的事，他的媽媽就會非常生氣，對他說些尖銳的話語，對當時還是孩子的桐來說，這是件令他非常恐懼的事情。之後甚至連桐和別人出去，他媽媽都會生氣，所以桐幾乎都不敢再出門了。
「我做錯什麼了嗎？」這麼多年過去了，桐仍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即使時至今日，這所有事還是讓他很害怕與惶恐。
我沒有回覆他任何話，只是靜靜的聽著。我沒有想過這會造成桐這麼大的陰影，甚至到不敢再出門。
「還記得我們那時候說，誰可以先把石頭丟進大海裡，誰就贏了。」桐說。
「記得！怎麼了嗎？」
「再陪我玩一回吧。」
我與桐兩人各選了一顆石頭，奮力朝大海的方向一拋，我的石頭很快就落地了，但沒丟到海裡。反觀桐的石頭落地後又彈起來轉了一圈，最後掉入大海中。
「恭喜你贏了。」我拍了拍桐的肩膀。
桐對我淺淺笑了一下，便站起身，我這時才發現他身後背了一個大背包。
「你這是⋯⋯」我話還沒說完，桐只是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轉身就走了。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再轉頭看向大海。不知道下次再見到桐，會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2

夏天的太陽依舊熾熱，昕跟我約了飯後一起去海邊坐坐。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坐定，旁邊還擺著幾瓶啤酒。
「那麼早就開喝？」我盯著錶，有點驚訝。
昕直接幫我打開一瓶，遞給我。
我跟昕從幼稚園就認識了，我們一直維持著奇妙的友誼關係，只有當其中一方有事相求、遇到困難時，我們才會出來見面，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說吧！」我喝了一口，直接問他約我出來的原因。
「我覺得⋯⋯上大學後，在朋友圈裡，我，一直是被拋下的那個人⋯⋯。」昕說完又灌了一大口啤酒。
「什麼意思？」
「我一直覺得，如果大家要分組的話，我一定是被拋下的那個。」昕喝完一瓶，又開了一瓶來喝。
「或許你只是還不習慣而已。」我聳聳肩。
昕看了我一眼，不講話。
「不然就是你不適合那群朋友，再拓展新的交友圈呢？」我問。
「而且，我也找不到可以說真心話的朋友，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跟網路上素不相識的人，反而還更好開口。」
「有些事本來就跟陌生人比較好開口啊⋯⋯。」
「你真的知道我想講的是什麼嗎？」
「那你想獲得的到底是什麼？」
昕沉默了一下，「我覺得我融不進去一個團體，找不到一個真心關心我，而且不會拋下我的好朋友，所以⋯⋯」
「你的要求真多。」我打斷昕的話，他無語的看著我。
「也或許有那麼一個朋友啊！只是你沒發現，或是這一切只是你想太多了。」
我們不再對話，我轉頭看向大海。坐了一段時間後，我站起來，去買了兩支叭噗。
「沒關係啦！你還有我啊。雖然我不能一直在你身邊就是了。」我把一支叭噗遞給了昕。
「⋯⋯我知道啦。」昕接下叭噗說道。
我望著昕的側臉，我知道他懂我的意思。
「趕快吃啦！冰都要融化了。」昕看著海，大口吃著冰。
吃完冰，我們就此分道揚鑣，昕之後沒再連絡過我，但我知道，他過得很好。

＃3

或許因為暑假閒得發慌，儒跑到我家，把我載到海邊，說是要去看海打發時間。我跟儒會熟起來也是很意外，因為他想追我好友，所以想說找我幫他一起追，我才開始跟他好起來。騎去海邊的路上，儒趁旁邊沒人，大喊了好幾次我好友的名字，說很愛他。到海邊後，我們選定位子便躺了下來，雖然躺在石頭上很痛。我們閉上眼睛，吹著海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我問。
「因為渝今天跟別人出去。」渝就是我的好友，也是儒的現任女友。
「所以⋯⋯？」
「重點是那個人是渝曾經有好感的人欸！」儒生氣的拍了我的手臂一下。
「吃醋的人好可怕。」我無奈地揉了揉我的手，低聲的說了句。
「我該怎麼辦？」儒坐了起來。
「不會怎樣啦。」
「可是⋯⋯」
「你應該相信他啊。」我也坐了起來。
「我也想相信他啊，可是我覺得他有時候心思太不細膩了。」
「怎麼說？」
「他不太會注意到我的不安感。」
「渝他只是神經大條了點而已，沒事的。」我拍了一下儒的背，試圖安慰他。
「我只是希望他多在乎我一點。」儒失落的低下頭。
我望著儒，我實在拿他沒辦法。
「那沒關係，你現在有什麼不開心的，全部對著這片大海吼出來吧！」我拉著儒走到人少一點的地方，望著他發洩出心中的煩惱。
儒先是停頓了一下，然後開始一股腦的對著大海發洩他對戀人的不安，也是他對戀人滿滿的情感。大喊完後，儒坐了下來，我也陪他坐了下來。
「你不覺得，有的時候我們來海邊，其實不是為了來看海，而是來給海療傷的嗎？」我望著一波又一波的浪花說道。
「有時候就算沒事，只是靜靜的坐在這，也會覺得身心舒暢。」
儒默默點點頭。
我們就這樣坐到天黑，海水開始漲了起來，我們脫下鞋子去踏了浪。此時渝打了通電話過來，約了儒一起吃晚飯，我也跟著去了。等見到渝後，看見他們倆人牽著彼此手的模樣，我知道，那時候在海邊說的話，只留在海邊。

創作理念

海邊是我最喜歡去的地方。我覺得海邊充滿著成堆的故事，因為在那裡有許多人傾訴自己的秘密。因此我希望能用文字記錄下三位朋友與我在海邊所說過的事，不管是關於親情或是友情抑或是愛情。

縮圖來源：林函諭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