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期

吳淑美 融合教育的幕後推手

融合教育是將普通生和特殊生放在一起上課的教學模式。在這,普通孩子是大天使,特殊孩子是小天使,他們坐在同一間教室裡,不分你我,一起生活。

吳淑美 融合教育的幕後推手

梁書瑜 報導  2018/11/25

「融合班最大的特色是將普通班的課程做調整,讓特殊學生能在普通班裡參與、學習。」頂著一頭短捲髮,身形嬌小的吳淑美教授講起話來,嚴肅中散發著幾分自信。

「融合教育不只是以特殊生為主,它須符合雙方的需求。」吳淑美說道。(圖片來源/梁書瑜攝)

一個實驗 開啟影響一生的志業

大學讀的是心理,碩士念的是統計,吳淑美一直要到了攻讀博士才進入特殊教育的領域,當時人在美國的她,看到將普通生和特殊生合併在同一間教室學習的情景,興起了她想在台灣也做類似實驗的念頭。吳淑美希望普通生間不只有競爭,透過和自己不一樣的人一起學習,他們能夠互相合作,並在過程中學會接納、平等對待每個人。

民國78年學成歸國的吳淑美進入新竹師範學院(現為清華大學南大校區)任教,同時也開啟了這個實驗計畫。「我還蠻幸運的,當時的校長支持我做這個實驗,所以就在大學裡撥兩間教室給我」。於是,學齡前融合教育就此誕生。每個班至少包含三分之一的特殊生,鼓勵以合作代替競爭的教學方式,漸漸的,招生人數逐年增加。特殊孩子和普通孩子間所激盪出的獨特情感,讓經常拿著一台手持攝影機在旁紀錄的吳淑美,萌生打造一套更完善辦學體制的想法。

從兩間教室到一間學校

剛開始融合教育是分散的,「早期一直到處借教室,常常因為校長換人,不支持了就必須搬走,甚至有段時間我們還跑到苗栗去上課。」這樣的情況促使吳淑美想蓋一間屬於自己的學校,開始了找地、籌經費、和政府交涉的過程。「我那時寫信給好多單位,有陸軍、空軍,沒想到最後是退輔會幫忙。」透過國防部和國有財產局的協助,再加上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表態願意捐地,這些孩子們終於不用再被驅趕、終於不用像一群「外來的負擔」一樣被冷漠看待,不過,困難並沒有因此結束。

「除了老師的薪水,學校的其他開銷我們都要自己想辦法。」吳淑美成立基金會對外募款,並透過丈夫朋友的幫忙,讓學校的設備費有了著落。圖書館書架上的空白慢慢填上知識的種子;游泳池不再是乾涸的長方形空洞;體育館的落成也讓小朋友下課後有了可以奔跑、嬉戲的地方。

對於融合教育,吳淑美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在學校裡,我們只和學生講一件事——『和自己比』,我們看重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每年融合班都固定舉辦啦啦隊、合唱、游泳比賽,並以班級為單位,在籌備比賽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定位,都會在舞台上被看見。「啦啦隊裡有的孩子沒辦法跳,那他可以舉旗呀,你說他不會游泳,我們就辦水中競走,他走得比誰都快。」課堂上學生們也是按照組別坐,一個組裡有普通生也有特殊生,進度快的帶著進度慢的,沒有人會被拋下。吳淑美認為孩子在共同完成一件事的同時,會累積一定的自信心,相對的也培養成就感。

融合班的課外活動多,透過寓教於樂的方式讓孩子從中學習。(圖片來源/吳淑美提供)

藉由適才適所的方式,無形中讓普通生和特殊生都擁有被重視的感覺,通過雙方的合作也培養了同理心,而這正是融合教育的核心精神。「我們要的是他們自願去幫忙,因為是發自內心的,得到的快樂也是最真摯的。」吳淑美說道。

大環境的無奈 實驗被迫終止

不過這樣的教育方式並不見容於台灣社會,「我們的招生、招師一直有困難,有陣子持續招不到藝科老師,只好外聘,那個錢學校是不能補助的,只能由家長先墊。」講到這,吳淑美原先平穩的語氣有些許起伏。經費的長期入不敷出、老師流動率高、再加上後期收進來的學生數越來越少,迫使這間學校在四年前停止招生。

吳淑美回憶,「當時我還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攤開這二十幾年的辦學歷史,從起初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將散落各處的學生聚集,到建了一間學校,其中的浮浮沉沉都在她不輕言放棄、耐磨耐撞的性格下堅持了下來,「因為停掉我會覺得很可惜,遇到困難就去解決,所以才一路走到現在。」在教育界打滾多年的吳淑美,曾經為了幫特殊生爭取權益,不惜去立法院抗爭、為了經費來源四處奔走,但就算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終究敵不過理想與現實的落差。

採訪到一半,外頭傳來一些聲響,一名特殊生的家長牽著孩子來做早療(早期療育的簡稱,是一系列專門促進特殊孩子身心發展的課程),吳淑美立刻起身朝門口走去。「我可以借一本書到隔壁唸給他聽嗎?」家長問,「可以可以,好乖呀。」有別於採訪時的嚴肅與內斂,此時的她就像一位慈藹的奶奶,當我回頭看到她伸出手輕輕摸著孩子的頭時,我的嘴角不知不覺也跟著盪開了笑容。

卸下教職後,吳淑美在基金會裡增設早療中心,並開了一家麵店訓練孩子在店裡學會一技之長,「他們我從小看到大,像是婷婷(化名),每次我去麵店她都會一直握著我的手,黏著我,像個小女兒一樣。」或許因為公務的關係,吳淑美能陪伴孩子的時間並不多,但每一次的互動都在吳淑美心裡佔有一個空間。聽她的細訴,我能感受到她的擔憂、牽掛,但不管是基金會還是麵店,都是她生活的重心,都是她停靠的寄託。

基金會裡早療中心一景。(圖片來源/梁書瑜攝)

大天使小天使 回數那些永恆

「以前我只是單純地想要把那些活潑可愛的身影錄下來,沒想到現在手邊就累積了一大疊。」2015年由吳淑美掌鏡、廖慶松指導剪接的紀錄片《晨晨跨海上學去》奪得休士頓影展紀錄長片類銅牌,讓台灣的融合教育在國際間被看見。

能夠深深觸動人心的,或許不在華麗的技巧或奪目的鏡頭,而是最純真蕩漾的臉龐。

在鏡頭所建構出來的時光長廊裡,大天使帶領小天使慢慢探索這個世界,儘管小天使們學得慢、手腳有些不協調,有時甚至會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但只要不停滯、只要相互牽著手,他們就能繼續前進。

在融合班會採用較為輕鬆有趣的方式讓學生學習課本內的知識。(圖片來源/吳淑美提供)

「看到孩子們的成長,哪怕只有一點點,我都覺得欣慰。」即便散場了,但這份在吳淑美生命裡不可言說的情念,在生活的輪轉下依然圍繞著她。在辦學的過程裡她栽植自己也澆灌孩子,等著未來的某一天,綻放。過往的種種,辛苦的也好,不愉快的也罷,如一縷輕煙,留下的只有感動。

踏出基金會的大門,我想,這個社會不也是一個大型的融合班嗎?只是在融合教育這條路上,我們如一個學步的嬰兒,走得跌跌撞撞。

記者 梁書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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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陳子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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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梁書瑜
編輯 陳子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