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期

該拆嗎?《救救歡喜鴛鴦樓》

2020年春河劇團推出全新音樂劇《救救歡喜鴛鴦樓》,以傳統文學為底蘊,結合現代地方創生、古蹟保存、生活情感等議題,打造一個家與記憶的故事。老屋該拆嗎?什麼是家?我的家,到底在哪?

該拆嗎?《救救歡喜鴛鴦樓》

陳艾潼 文  2020/10/25

《救救歡喜鴛鴦樓》的背景設定延伸自2003年春河劇團的《歡喜鴛鴦樓──Q版救風塵》,女主角劉采棠和父親劉大同住在相思里中,祖先留存下來的二百年歷史老屋──歡喜鴛鴦樓。當年新科狀元安秀實買下采棠奶奶與其姊妹所住的歡喜樓與鴛鴦樓,將兩樓併作歡喜鴛鴦樓,與劉大同一家共同度過了好幾年。兩家人在這裡創造許多回憶,直到安家的搬離。面對安秀實的兒子、采棠的青梅竹馬,也就是歡喜鴛鴦樓的擁有者──安德森突然回鄉拆樓的決定,采棠給予支持,為的就是給爸爸更好、更安全的環境養老;然而,劉爸秉持著守護祖先心念的志願,抵死不從。

老屋的拆與不拆

都更,一直是台灣社會長期在熱烈討論的問題,過程中往往產生許多爭執與爭議。老舊的房屋顧名思義就是又舊又老,除了政府在意的市容感觀外,住在裡頭的人也會有安全上的疑慮;然而,對長年居住於此的長輩來說,這個房子代表著他們的人生,承載著數十年的回憶,他們住習慣了,認不下第二個家。劇中的劉爸正是如此,在外界眼中,他就是頑固的釘子戶;在劉爸看來,這些同意拆房的里民則是沒情,也沒義。值得注意的是爭執過程中的佈景設計,家家戶戶以空洞的鐵框線條構成,彷彿訴說著這些即將都更的家,不再具有意義。

鐵框構成的家與書信組成的相思樹(圖片來源/春河劇團臉書
 

都更,有解嗎?

面對都更,各人各有考量點。年輕人唱著:「給我嶄新的公園,我要改變!」,期待著家園的改造;老人嘆著:「改了,相思里就不存在了。」當相思里里長一邊安耐里民,一邊和劉爸說:「劉爸,相思里有超過80%的人同意,其實這樓是拆定了呀......」我們從而得知,依照法規,相思里再造計畫是勢在必行。然而里長並沒有強硬執行,即使再怎麼無奈和困擾,他與里民仍到歡喜鴛鴦樓外誠心與劉爸對話,顯露出整個相思里的本質為「情」,並不是劉爸所想的那樣冷酷無義。

只是,都更計畫必得有所定案。現實生活中,我們看到許多強拆房屋的案例,也有和平遷出的範例。在《救救歡喜鴛鴦樓》中,我認為編劇並沒有想要給予觀眾一個確切的答案,他更想呈現的是過程中的溝通與互相理解。很多爭執往往建立在人們的封閉,當彼此都願意打開耳朵聆聽他人的心聲,就更能設身處地的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思考。也許最終的結果仍是拆房,但至少一部分的「情」,得以成功留住。

在劇中,我們沒有看到歡喜鴛鴦樓的真實結局;和朋友討論的結果,我們認為安德森捨棄了所有改造設計圖,是不是代表著原貌才是他想像中最完美的樣子?會不會危樓依舊拆了,但重建一個一模一樣的歡喜鴛鴦樓呢?這或許也是都更計畫的另一個出口。編劇這樣的設計,引人省思。
 

「家」

家,是什麼?對很多人來說,家,就是那個有家人在裡頭等待你回來的住處。但對被迫在外流浪多年的安德森而言,他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裡,也不知道充滿童年回憶的歡喜鴛鴦樓是否還有他的容身之處。於是,安德森一出場便唱著:「我不想念這裡的陽光,我不想念昨天、這裡的一切和童年。」但有趣的是接續的歌詞:「我不想念那投過籃的籃框,那捉迷藏的小巷。」那些從前的回憶依然烙印在安德森的腦海裡,這段唱詞聽起來反而像是在告訴觀眾:「我好想念這裡。」沒有特別的言語,也沒有額外的動作,就這樣淡淡然的、不經意唱出安德森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聲音。當下聽到的瞬間,我深刻地感受到安德森內心的徬徨和感傷,很精采的一個設計。

多年後還鄉,但卻找不到歸屬感的安德森(圖片來源/春河劇團臉書
 

我想許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驗,見到好幾年沒見的一群朋友,心裡頭產生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很多時候,這個矛盾會因對方的一個小動作或一份主動而打散。劉爸和采棠對安德森的愛從來沒有改變,透過一次又一次的對話卸下他的心防,也找回對「家」的想像。音樂在這裡有著非常強大而簡潔的作用,透過歌曲包裝了許多強硬的情緒,無需台詞便可使觀眾得以在短短的一分鐘內,體會到角色的心情轉變而不感到突兀。

劇組在佈景與角色設定上花了不少心思,采棠在德森流浪的過去幾年時常寫信給他,而歡喜鴛鴦樓旁的相思樹正是由書信組織而成,映照著女方對男方的思念;另外,采棠的職業是氣象主播,總是藉由播報德森所到之處的氣象來表達對他的關心。安德森在出場時曾說:「如果這裡沒有一盞燈是為我留,我為何要回來?」其實,舞台的一切早已做出了回答。

采棠藉由播報氣象表達對德森的關心(圖片來源/春河劇團臉書
 

選用音樂劇須面對的難題

2003年的《歡喜鴛鴦樓──Q版救風塵》為武俠音樂劇,當時創下一票難求,連加演都2周賣罄的盛況。有人說,2018為台灣音樂劇的起飛年。除了有各國音樂劇輪番上演,台灣自製的作品也層出不窮,規模、題材更是多元,春河劇團也趁勢在今年(2020)再次推出此新版音樂劇。然而,台灣在發展音樂劇的路上並不是那麼的順遂,除了資金的問題,場地也是劇團得克服的難題之一。

台灣的劇場多不是為音樂劇量身打造,無論是人數容納量、喇叭的配置、音場的空間與設計等等,往往會造成演出團隊額外的煩惱。飾演女主角劉采裳的朗祖筠在謝幕時,特別向現場樂團致意。她表示,受到場地限制,整個團隊只能窩在舞台的一角演奏。而我在因緣際會下來到後台,看到樂團的「演出場地」後,只能說「他們真的辛苦了!」。

以這次筆者觀看的地點──城市舞台為例,其場地之小,一樓僅有576席,三樓加起來不過也才1002人。一般音樂劇適合於一千至二千個座位數規模的劇場演出,城市舞台勉強及格。然而,千人的座席硬生生被拆為三層樓,在音樂劇所追求的情感交流與互動層面上便扣了不少的分。由於場地屬於窄長型,坐在一樓13排的我已與舞台有相當的距離,加上一旁貼近坐席的梁柱與緊接在後方的控台,無形的干擾與壓迫感使人實在很難從頭到尾投入於表演中,不免替此次演出感到惋惜。

城市舞台座席(圖片來源/Flickr
 

一段療癒的旅程

稍嫌可惜的是,原先期待劇情的最後能留下深刻的結尾,然而緊接著的角色謝幕反而蓋過結局於我腦中的痕跡。不過瑕不掩瑜,值得肯定的是演員的投入與作詞作曲的用心,過程中那表演能量之強大,「害」得我在後台時,連一句「剛剛的表演真精彩!」都說不出來,整齣戲得到的震撼讓我在走出劇場後久久不能自己。

與其說他是喜劇,不如說是一趟療癒觀眾的旅程。切身的議題、真摯的情感加上直接而不饒口的歌詞與旋律,帶領觀眾在觀戲的同時,與自身經驗作連結。作詞者顏云農說:「這世界已經夠糟了,而唯有『多情』能讓紛亂的人事時地物柔軟起來。」在歡樂的音樂氛圍中,悄悄觸碰觀眾心中某一角落的情感與記憶,以輕鬆愉快的態度重新看待過往的困擾與劇中的議題。無形之中,療癒了在場每一位人們的心。

關鍵字:古蹟保存、地方創生、家、救救歡喜鴛鴦樓

縮圖來源:春河劇團臉書

記者 陳艾潼
背對月圓月缺,密封period
編輯 劉凡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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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陳艾潼
編輯 劉凡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