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

記者 蔡尚翰 文  2009/04/12

圖片來源：Yahoo奇摩電影

捷克作家博胡米爾‧赫拉巴爾(Bohumil Hrabal)一生著作頗豐，眾多作品改編躍上銀幕，而其中大多電影都出自捷克導演伊利曼佐(Jiri Menzel)之手。伊利曼佐曾以赫拉巴爾的小說為藍本，拍出了《嚴密監視的列車》以及《失翼靈雀》等享譽國際的電影，前者拿下了1967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後者亦曾於柏林影展上大放異彩，奪得最佳影片金熊獎。《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為伊利曼佐第六度改編赫拉巴爾的作品，赫拉巴爾於生前曾許諾要將該作交由伊利曼佐拍攝，然而取得了電影拍攝權的捷克國家電視台卻希望由另一位導演來執導。為了能親自改編拍攝這部他最愛的作品，伊利曼佐以停止改編來抗議，甚至不惜與捷克國家電視台打官司，而在多年的積極爭取下，最後終於如願以償，亦於2006年完成了電影拍攝。《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在捷克上映時票房蟬連八週冠軍，亦獲得多項大獎肯定，實為伊利曼佐改編赫拉巴爾小說又一經典之作。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身材矮小，出身平凡的捷克男子，而他的工作，總離不開服務等等相關職務。他待過嘈雜狹小的酒館、精緻華美的旅館，甚至是全布拉格最金碧輝煌的飯店…，在這些充滿權貴與利益的場所打滾的他，了解到何謂富有、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揮霍方式以及金錢所代表的意涵。他學習到如何運用金錢的力量來獲得尊嚴，使他在眾人面前不再低下，還有如何運用金錢來支配他人。因此，他成為一張張克朗的信徒，亦期待有朝一日能躋身於這些富人之中，成為真正的百萬富翁。

 以平淡帶出聳動 與歷史作結合

赫拉巴爾以一種像是說書的方式，藉由這位服務生的口，以最雲淡風輕的語氣，淺白而細膩地道出一幕幕荒誕不經的景象。不論是富人饒富興味地將鈔票張張攤在地上的舉動、上等旅館為招待貴賓講究而豪奢的排場、抑或是在名為「體檢密室」裡上演的尋歡遊戲…，每個細節皆陳述精確到位，毫不馬虎，使得小說讀來栩栩如生，產生一種彷彿身歷其境的錯覺。

而《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另一個不容忽視的特點是，赫拉巴爾在描述服務生坎坷崎嶇的尋夢過程時，巧妙地將捷克與德國戲劇性十足的歷史融入其中，並為該小說更添可看性。這位「中魔」的主角在得到阿比尼西亞皇帝親授的勳章成為首席服務員後，他愛上了一位德意志的少女，為了與這位少女一起，他不惜背叛他的祖國，成為日耳曼帝國的一份子，這似乎也預示了他往後的結局。

在他於納粹優質人種培育站，服務那些將產下純血種帝國後代的德國女子時，他也不得不意識到，無數捷克人正受到德國人的迫害；後來，德國的閃電戰逐漸被控制住，他目睹許多德國人缺手斷腳的殘忍，更被迫要接受他摯愛的德意志少女死於空襲的哀痛；最後，藉由賣掉他摯愛所留給他的珍稀郵票，他終於達到了他畢生的夢想，成為真正的百萬富翁，可是，卻沒人願意承認他的財富；在二月革命後，他甚至親自拜託百萬富翁收留營的民兵把他抓進去，以便維護他身為百萬富翁的尊嚴，可裡面的百萬富翁們從沒將他視為一份子過…。赫拉巴爾娓娓道來這悲傷的歷史，以及主角悲傷的人生，而沉醉於扉頁中的讀者，對這位曾經服務阿比尼西亞皇帝的服務員的內心道德面糾結、以及夢醒夢碎的惆悵，似乎也能發出感同身受的嘆息。

重新安插橋段  以歡喜呈現憂傷

如此一部畫面感十足、色彩鮮豔，描述捷克從二戰前到納粹佔領後，再經歷社會主義制度時期的中篇小說，即使經過伊利曼佐的改編之後，亦展現了亮眼且別有風格的樣貌。伊利曼佐一改小說的順敘手法，將書中的第五部分打散，分別安插在電影的每個段落之中，且在第一幕就已揭示主角尋夢未果的命運。在風格方面，伊利曼佐以近似卓別林式的喜劇風格，演員誇張的表演輔以輕快明亮的音樂，再配合上前述的劇情鋪陳，使得全劇瀰漫一種戲謔而不失優雅，荒謬中帶著憂傷的氛圍。此外，伊利曼佐也重現書中的各個場景，奢侈的宴會、以錢幣為壁紙的舉動、富人尋歡的畫面、甚至是優質人種培育站裡全裸的德國女性，皆有為數不少的著墨，而這也使得該電影更貼近原著，亦使它成為捷克近年來最奢華的電影。

然而，受限於電影創作的篇幅，伊利曼佐不得不將書中的某些情節做些刪減，其中最顯著的即為主角進入收留營後那段荒謬得精采的生活。赫拉巴爾在書中以不少的文字來描述於收留營裡的一切，諸如民兵如何與百萬富翁合作進行金錢偷渡，以便過著比收留營外的人更愜意的生活；抑或是他們對收留營生活即將結束而感到依依不捨的面容…。這些場景，導演僅僅以一幕草草帶過，實為電影一缺憾之處。然而，在伊利曼佐的巧妙編排之下，這種刪減並不影響整部電影的完整性，《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仍是一部近乎完美的改編作品。

這位曾經侍候過上流人士、皇親貴族，嚮往成為百萬富翁、到擁有屬於自己的旅館的首席服務生，在無情的時間洪流中，曾經刻劃在他身上的榮耀痕跡已逐漸不可辨識，一直以來的夢想也已成往昔。不過，就如他自己所說：「我的幸福往往來自我所遭遇的不幸。」回歸平凡的他，終於在反覆、平靜的勞動之中體悟到真正的幸福。而當年赫拉巴爾在被共黨嚴密打壓、感到心灰意冷之際，在回歸平凡與平靜之後寫下《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這部鉅作，這似乎也可以看成是，源自不幸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