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文化 形塑台灣老電影

記者 張雅晴 文  2009/04/12

在主流的電影中，女性經常被邊緣化或是物品化。就算現今男女的社會地位已經不若以往懸殊，電影中的女性角色依然以襯托男性為主。台灣早期的台語電影如「燒肉粽」、「危險的青春」等片，在當時保守的社會風氣下，卻賦予女性一個獨立而前衛的形象。這種形象成就了當時台語電影的風潮，也讓「台灣電影」具有不同於西方電影的特殊性。

「危險的青春」在戶外的露天電影院放映時的場景。              圖片來源：國家電影資料館

2008年暑假，海角七號在國內創下千萬元票房的佳績，讓民眾開始期待國片的再次興盛。但是大多數人只談台灣電影，卻不知道台灣電影的歷史。其實在侯孝賢、蔡明亮、楊德昌等導演把台灣電影帶入國際市場之前，台灣電影也曾經有一段輝煌的歲月，那就是五零年代到七零年代的台語片時代。當時電影的平均製作時間為十天一部，產量相當驚人，台語片在當時風行的程度也可見一般。國家電影資料館近年來開始整理這些過去的老電影，並將其數位化。雖然過去幾千部的影片如今只剩下約三百多部，但還是足以讓現代人運用這些影片一窺當時社會的風貌。

堅忍不屈的女性意象

台語電影受到西方的影響頗深，劇情節奏、運鏡手法等等都十分接近當代好萊塢電影

「俠女」劇照。 圖片來源：國家電影資料館

「燒肉粽」中貫穿全片的靈魂人物─大女兒秀娟，有著日本鄉土劇女主角「阿信」般刻苦耐勞的情操，襯托出父親在失去事業之後的懦弱及無能。而她的媽媽在父親的情婦設計之下，被父親誤認為偷情，兩人因而離異。一般來說，過去的女子在失去丈夫之後就如同失去經濟依靠，生活應該會慘不忍睹，但是劇情設計卻讓她擁有自主的經濟能力，過的十分富裕。「危險的青春」中，女主角與母親吵架離家後，被男主角介紹到酒店工作，甚至還供應男主角的生活開銷。而她的母親自己擁有一家小麵攤，也用這些收入來供養情夫、博取情夫的歡心。由於劇情違背倫理，又有多場性愛的橋段，「危險的青春」被認為是台語片中的特例，但其表現出的女性獨立自主、男性的軟弱卻是和其他台語片相同的。

為何會有「孤女」的形象產生，國立交通大學人文社會學系教授蔣淑貞表示這些以女性為支撐的台語電影，和西方以男性氣慨為主的電影有著天壤之別，反映了當時台灣的經濟體系的轉型。由於當時的台灣社會正準備由農業轉向工業，農村的人民紛紛外移到城市尋找工作。而台灣最早的工業基礎便是紡織業與家庭代工，女性在這些工作上的優勢是遠遠大過男性的。一改過去農業社會時，男人的價值永遠高過女性。台灣剛轉型成工業社會時，對於資本家而言男女的勞動力價值幾乎是平等的。

國民黨政府來台後，帶來了電影技術。這些持續受到戰敗的羞辱的外省人成了台語片早期的導演。這些不太會說台語的人為了迎合多數台灣人的口味，因而拍攝台語片，但是影片中卻處處可以見到男人的無力感。這種無力感來自戰敗情緒的延伸，也來自於受困在台灣、失去行動力的窘境。另一方面，當時社會上外省人優於本省人、商人優於農人和工人等不平等的處境，也透過台灣本土的導演將這種有些自卑情緒投射在影片中。台灣本身就是一個被殖民的移民社會，沒有傳統的大家族文化，更沒有強烈的民族認同感，只有市井小民的生活百態最能搏取觀眾的認同。台語電影就像是一個新媒介，讓當時的導演能夠呈現多元的新樣貌。

男性霸權依舊 

「燒肉粽」DVD封面。圖片來源：PC Home 網路購物中心

男人可以當浪子，只要隨時回頭就會獲得原諒，就算沒有經濟能力也沒有關係。「燒肉粽」和「危險的青春」中，男主角擁有多個性伴侶卻沒有受到譴責，還在片尾博得「好男人」的形象。社會對女人的道德標準終究是比男人嚴苛的，女人在影片中表現出的自由、獨立還是建立在對男性角色忠貞的前提上。也可以說，這是男性自尊最後的一點呈現。就算對外有再多的無力感，在男女關係上，男性仍然要擁有主控權。畢竟當時的電影仍然以男性導演居多，電影難以抽離男性霸權，也多少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況。女人被要求成為具有經濟能力、但是又要照顧家庭的萬能形象，不只是在過去，也是當代社會普遍的思想。

台語電影在八零年代開始沒落，「孤女」的形象雖然持續出現在台灣文學作品中，卻仍然沒有影像表達來的鮮明且普遍，於是這個台灣電影的特色便逐漸為人所遺忘。早在五零年代，台語電影就擺脫了西方英雄主義的思維，以女性為主軸，創造出屬於當時社會氛圍的電影。在性別差異較過去縮小的今天，西方主流電影卻也難以跳脫出固定的框架，女性物化、邊緣化的情形屢見不鮮，而台語電影卻能夠在半個世紀前就發展出自己獨特的敘事語言，令人驚艷。也許電影不能夠代表社會的全部，但是電影絕對與拍攝當時的社會密不可分。台語電影在今天重新被重視之後，藉由挖掘電影中鮮明的台灣特色，也許能夠帶給正在重新起步的「國片」一個新的刺激，發展出一個不同於過去、更加貼近大眾思維的電影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