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 離鄉背景這麼遠...

記者 余建良 文  2009/04/19

所謂喜孜孜又色瞇瞇的笑容，莫過於此了。（照片提供：余建良）

「哇啊！」

我想突如其來的驚呼正是恰如其分，有時候就是會想嘶吼一下，因為太多無奈、太多逼不得已，我實在好想發洩一下。

但我其實是個有形象的人，非常講究形象的人，所以即便是情緒已經脹滿到腦門、好像已經快要爆發了，我還是選擇「哇喔！」的一聲發洩出來，是的，非常的可愛、非常的簡短。

讓我難以忍受的事情實在太多，首先我就從食物來說吧。

我完全不能忍受這邊油膩膩的食物啊，漢堡、薯條、雜七雜八的，這邊的食物不是沒處理、不然就是處理過當：不是生的、不然就是炸的。只要看我逐漸豐潤的體態、有如雨後春筍般狂冒探頭的痘子就知道，我不習慣這邊的食物。

剛開始來的時候，我還頗欣喜若狂的。畢竟速食當主食，想一想這是多麼羅曼蒂克的事情啊，這毫無疑問的是青少年的浪漫，畢竟那曾經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我想吃速食吃到掛！」這樣的回答一點都不驚人，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我會選擇吃麥當勞當我最後的一餐，至少國中時候是這樣。為此，我曾花費某年的生日願望，我曾「欸！賊老天！說好的麥當勞呢！」這樣歇斯底里地對老天爺靠腰一下，因為我怎麼樣都沒想到願望居然會成真。

我又想起國中時候吃麥當勞在我人生當中扮演的風險，畢竟我媽完完全全是反對速食這件事情，她常常說：「沒營養、浪費錢。」但我總是會嘴賤地回嘴：「妳煮的東西也沒…」但是話始終沒講完過。正常來說，每當回嘴到此刻，我跟媽之間已經陷入某種劍拔孥張、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形勢，就差誰先點燃導火線。但是無論如何，每次贏的都是我媽，而我會躲在某個角落撫摸紅腫的臉頰，長大之後則是躲在某個角落對永遠么折的零用錢哀悼、追思，老媽她總有治我的方式。

到了這邊之後，我才發現有很多東西跟我原本想像的不同。當初爭取到這個工作的時候，我實在是欣喜若狂，畢竟二十多年了，我從來沒有踏出台灣本島過。有啦，如果你要把到小琉球給算進去的話，但那實在沒有到「他鄉」的感動。經過三十分鐘的風雨飄搖（對一個沒乘船經驗的人來說），到達小琉球，再次踏上陸地的時候，我簡直有發現新大陸的感動，但這種感覺在我發現小琉球一樣是機車滿街跑、有小七、有清心，跟台灣本島沒啥兩樣之後徹底消失了。

  
但是在美國就很不一樣了，我第一次見識到這麼多「歪國人」，就是真的……當初老祖宗第一次見到「歪國人」，描述他們走路不穩似乎會跌倒的樣子。我必須要說這樣的說法不公允，「歪國人」走路的姿態的確跟我們不太一樣，彷彿腳底裝彈簧的樣子，蹦蹦跳跳的。但是對我來說，這才真的有到國外的感覺啊，我實在是相當地興奮，用「劉姥姥逛大觀園」來形容這樣的心情真是一點也不為過。講到這邊，你也許好奇為什麼我總是用「歪國人」來稱呼「外國人」，這一定有什麼誤會，因為歪這個音好像、彷彿是要嘲笑外國人不標準的口音。對，我心中滿是怨恨，這股憤怒就像是我狂湧而出的汗水一般，如果不是娃娃裝，我也不會流這麼多汗，我真巴不得能繼續洗碗。

「歪國人都很nice的，這一定有什麼誤會。」

這是一句Ptt西斯版的鄉民拿來說嘴的一句話，如果我把這次的經驗拿來說嘴的話，鄉民們一定會樂得拍手叫好：「耶！又可以把老梗拿出來用了。」然後在喜孜孜地把「歪國人都很nice的，這一定有什麼誤會。」這句話打上，但我打死不相信他們能抵擋外國美眉充滿異國情調、又時而柔情似水的雙眼。

我只記得那天她就貼我這麼近，我跟她距離大概不到一個手掌的寬度而已，她的香味就在我鼻子上搔啊搔的，我自己以為表現地很鎮靜，但我敢確定我的嘴角跟鼻孔藏不住笑意，呃……那種喜孜孜兼色瞇瞇的笑容。她跟一般的歪國人不太一樣，個頭小小的，身高大概到我眼睛那邊，而且總是香香的。剛開始我總以為遇到異國情緣，我還記得剛進遊樂園的時候，她就頻頻衝著我微笑，覺得我具有台灣特色的英語相當有趣。你知道這對一個沒交過女朋友的人來說，這個女孩給我的衝擊有多麼大嘛？

所以當她淚光閃閃地說想跟我換工作的時候，我內心頓時湧現出海角七號裡面，友子說的那句話「你們為什麼要欺負我？」、「我一個人，離家這麼遠。」，再來又想到友子跟阿嘉在墾丁的沙灘上兩人緊緊相擁的經典畫面，雖然我不會彈電吉他、不會寫歌，但是出賣肉體一下、穿個娃娃裝逗人開心我倒是沒問題。於是當下我就很果斷地回答：「YES!YES!YES!」但是其實離鄉背景的人是我，她不是友子、我也不是阿嘉，成為一個YES MAN的結果，就是我要在加州的大太陽下穿著娃娃裝，逗小朋友開心。在我咒罵娃娃裝裡面應該要裝空調的當下，我又看到她拿著冰淇淋跟其他男人有說有笑地走過。啊，這是多麼痛的領悟：「我一個人，離家這麼遠……」我淚潸潸，又汗涔涔地這麼說著。

話說至此，我突然感覺聽到一股毛線拉扯、撕裂、不祥的聲音，我應該能猜想到發生什麼事情，因為我還沒轉頭過去看到底是誰扯我的尾巴……（這些日子來發生不下數次，每天晚上都要再把尾巴給縫起來，搞到後來我都覺得我縫紉技術進步得比外文能力還快）就先聽到一股嬉鬧聲……全世界的小鬼都一樣……我還是只能驚訝、簡短、可愛地「哇喔！」一下，即便我是想追打那個死小鬼，但我要顧及形象，呼，形象，沒有吉祥物會追打小鬼的，沒有。

雖然遠隔著太平洋，但是我們還是有著許多的共通點，我想可能是已經陷入一種倦怠期，我發現我對歪國人並沒有像以前一樣那麼地憧憬，但……原因絕對不是我因純情而受騙，如此而已！而是……

對啦，就是如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