弔妹妹文
弔妹妹文
記者 林書羽 文 2010/10/31
當我快忘記妳的時候,霸道的妳就會悄悄地來到我身邊對我微笑,當我驚醒時,熱熱的淚已經不知不覺的掛在臉頰兩邊。
十二歲時,妳突然走進我的生命裡,如同妳的個性一樣,總是不按牌理出牌,讓旁人不知所措,我就是其中的那一個。我本來就是容易吃醋的人,見到家裡所有的人都把重心放在妳身上,讓我嫉妒了好久,故意不太搭理妳的一舉一動,妳那時還太小,可能不知道我的對妳如此幼稚的敵意。若要問我持續到什麼時候,我也還真不知道,但是當我發現我不再氣妳的來到時,已經深深地愛上妳這個妹妹了。
漫長的青春期都有了妳這個小鬼作伴,妳年紀雖小,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彼此都有彼此的固執,使我們常常一天到晚吵個沒完。我的少女雜誌妳拿去畫畫;我的內衣妳拿去把玩;我的寶貝娃娃都成了妳手下的戰利品,無一個不是讓給妳的。最氣妳那裝無辜的功力,抓準了媽媽疼妳的心理,一有機會就往媽媽的懷裡訴苦撒嬌,表情動作全都到位了,不作金鐘獎最佳女主角實在可惜,像「做賊的喊抓賊」這種狡猾的壞女人角色妳最會了。
雖然説妳心機重,但其實是妳的貼心。妳還記得嗎?前幾年的寒假,全家一起去小油坑爬山,媽媽因為長期久站膝蓋並不好,但是大家都玩瘋了,一股腦兒地往上衝。而妳這個小狗腿,一邊想和我們直衝山頂,一邊也還惦記走在最後頭的媽媽,最後仗著自己年輕的好體力,一上一下地來回跑,先跟著我們走到前方,然後又掉頭往下確認媽媽是否安好。好似妳就是這座山的王一般,而我們是妳的客人,對我們招待周到,一個也不能漏掉。妳把媽媽逗得樂不可支,直叫妳不要這樣跑怕妳危險,但又看妳跑的臉頰紅紅正在興頭上,也索性就依著妳了。那天大家都好開心喔,就因為妳,這樣一個妹妹。
小油坑的天空是最美好的記憶(攝影/林書羽)
那年的全家旅遊,好像是我們全家最後一次全員到齊。後來幾年,家中的變化很大,升學、結婚、工作使我們的注意力從妳的身上漸漸轉移到各自身上,妳該不會是因為心眼小才故意報復我們吧!妳可要知道這跟在抽屜偷偷放蝸牛以表示妳的不滿是大不相不同,如果妳氣我,妳可以咬我,請不要這樣一走了之。這可不是兒戲啊!我親愛的妹妹!
去年暑假妳生了一個小感冒,從小診所變成大診所再變成小醫院,最後妳插滿管子虛弱地躺在大醫院裡時,已經連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虛弱地望著我們眨眨眼。就知道妳很特別,連生病也要與眾不同,原因一直找不到,醫生們也很為難,每天圍在妳身邊東敲敲西摸摸,淘氣的妳把病因藏在哪呢?一直到妳走後也不肯向我們透露半聲,應該是全世界專屬於妳的病吧!我幫妳想了個病名──妹妹病,以妳為代表。
住進醫院後的一個禮拜後的上午,爸爸和二姊一同去探望了妳。醫生跟爸爸談了一會,説有了新對策,這次專攻妳的胰臟,看起來效果很好,病情有好轉的機會。而妳似乎也知道醫生的意思,很給醫生面子地坐起了身子,嘻嘻笑笑地和二姊玩著黑白ㄔㄟˋ,還津津有味地吃著爸爸帶來妳最愛的烤地瓜。下午媽媽趕緊去菜市場買隻小母雞準備為妳燉雞湯補一補身體。晚上我和媽媽提著剛燉好的雞湯去看看妳。人都還沒走進病房裡,就知道事態不對,醫護人員在妳的病房裡進進出出,只見妳身上的管子又比上次再多了一些,床周圍亂七八糟的醫療器材和此起彼落地機器聲都說明了前幾分鐘事情的嚴重性,然而,妳卻看起來好平靜。一吸一呼地,呼吸器使妳的呼吸好規律,手也還是溫熱的,看不出來醫生對妳束手無策。然而這些假象也只不過是用來拖延妳的肉體罷了,針孔、管子插入妳小小的身體中,肉體是會感覺到痛的,這讓我們有多不捨。就因為不捨,媽媽毅然決然地要妳安安靜靜地走也不要妳痛苦一輩子,乖,這次妳就聽話吧!
二十歲這一年,妳又突然從我的生命裡離開,如同妳的個性一般,不按牌理出牌,真的讓我們都措手不及。
後來,媽媽有好幾個月不吃不喝,每天就只知道掉眼淚,甚至想過要到妳那裡去陪陪妳,把我們嚇得要死。妳可知道傷心的不只是媽媽而已,這些作姊姊的又何嘗不是?我的心隨著眼淚的流出也乾枯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自責和不捨,塞滿整個人。自責自己不夠好,有太多的如果要想,如果能對妳好一點、如果早一點發現妳不舒服、如果能做些什麼、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妳還在有多好。
妳過世一周年的那天,沒有人提起這個傷心的日子。直到一個多禮拜過後,媽媽向我提起,我才驚覺一年的時間飛快。對阿,我怎麼不記得妳的大日子呢?或許是因為我從來不覺得妳有離開過這個家,大家還是很自然的將妳加入日常生活中的閒聊,猜想妳會有的反應,並因此而發笑,好像妳只是去了遠方的國度一樣。妳就這樣一直都在我們的身邊,又哪來的忌日呢?
謝謝妳來到我的生命裡,我永遠愛妳,妳的三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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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林書羽
頭髮是紫色偏藍 臉頰是墨綠色 胸前是橙中帶黃 那我呢 我的內心是什麼顏色 是 洗筆水的髒水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