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櫃

文 樂嘉妮  2009/10/18

也許有一天，肩上的擔子不見了。我就可以來到舊金山的彩虹社區，過我想過的生活。 (攝影/齊伸)

「你好，我叫齊伸。目前從事網站架設的工作，今年剛滿三十。」是一位同性戀者。

簡單地自我介紹完後，送上一個禮貌的微笑，但最後一句當然沒說出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會願意在星期五下班後，來相親。

「您好，我叫陳子心。」對方是甜美型的那種女生，看上去就很討人喜歡。淡淡的酒窩，搭上一雙帶笑的眼睛。如果我是個異男，應該會想跟她認識吧。

前個週末回到板橋的老家，收到國中死黨寄來的紅炸彈。才恍然驚覺，我們年紀不小了。信是母親先收到的，雖然笑笑地拿給我，卻藏不住眉間的憂心。這也難怪，唯一的獨子都三十了，卻連個女朋友都沒帶回家過。平常一個人在市區工作，對這事也沒甚麼感覺，但看到媽媽的表情，難免升起一絲絲的愧疚與罪惡。這也是我為什麼會乖乖地坐在這間義大利餐廳了……。

 
「晚安，這是我們的菜單。今天的主廚推薦是奶焗龍蝦，可以參考看看，稍後會過來為你們點餐。」服務生遞上菜單後，把水杯加滿。他看起來很有朝氣，感覺是個剛出社會的年輕人。頭髮短短卻整理得很有條理，大概是因為在西餐廳工作的緣故。微微彎起地嘴角，讓我忍不住觀察他的唇部線條，突然和他對視了一眼。不是，他不是圈內人。

軍隊有雷達，我們有Gay達。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這種感覺是渾然天成的，對方如果也是同道中人，就會發出訊號。通常到健身房，這個G達就會嗡嗡作響，要是碰到自己的菜，更是叫的天昏地暗。

說到健身房，不禁回想到上個月。平常常去的那間，突然來了一個新會員。身材很結實，比我高一點，皮膚像是剛度假完，曬出一身古銅。濃眉大眼，看起來就是一副運動型的樣子，年齡看來比我小上一、兩歲。是我喜歡的Type，況且我平常也有固定健身，也許我吃得了他。當晚我們就去開了房間，誰知道怎麼壓都壓不過他，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給人上了。真他媽的，活像被人強姦一樣，到現在我一次也沒回去過那個健身房。想到年費都已經付清，心好像更痛了。

「你呢？」耳邊一直傳來甜甜的聲音，回過神只聽到這兩個字，糟糕。

「抱歉，我一時沒聽清楚。請問你剛剛是指甚麼？」先道歉是最好的選擇。

「我說，你喜歡看哪種類型的電影？」

電影吶，我電腦裡有堆積如山的Gay片啦，最喜歡的男優是武藤健。看來得想個正常的回答，電影類型，嗯……最近看了甚麼，啊！

「我看了好萊塢的動作片，《G.I.JOE 特種部隊》。我還蠻喜歡場面刺激的動作冒險片。」最後一句是真的。

「看來男生都比較喜歡這類型的，不過我也很喜歡看。」她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感覺的確是個貼心的女孩。

「那請問陳小姐是做甚麼的？」這種場面總不能太隨便，該問的還是問一下。

「叫我子心就好。我是高中的家政老師。」

我的初戀就是在高中。

那天午休，我正好輪值學校的環保小尖兵。檢查完班上的垃圾分類後，還得去分配好的區域撿垃圾。操場上有個身穿皇馬球衣的足球員，隨手就把喝完的運動飲料丟在草地上。我衝過去當場跟他大吵一架，吵著吵著就在一起了。那時發現他也是同類，心裡很興奮，也有一種終於不再寂寞的感覺。畢竟高中男生正值青春期，個個血氣方剛，彼此傳閱成人書刊、三級片，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但我卻不喜歡，我對那些個個穿著清涼的美女，一點感覺也沒有，卻還得裝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有人說初戀最刻骨銘心，不管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都一樣。和他在一起的第二年，我們發生了性關係。那時彼此壓來壓去，也沒說好誰上誰下，反正就胡亂做了起來，我們都是第一次。隔天，我發高燒，不能上學躺在家裡。母親特地跟公司請假，在家熬粥給我吃。我就呆呆地躺在床上，看著母親在廚房裡進進出出。吃著吃著，眼睛的淚水幫忙調了味。媽媽大概是以為我在難過快考試了，卻不能去上課，輕輕地摸我頭說：「明天病就會好了，別哭。」

放學後，他來看我。簡單跟媽媽打完招呼後，來到我房間，拉張椅子坐在床邊。他說了一句抱歉，就一直靜靜看著我。直到我坐起身，喝了一口水。他又喃喃地說：「聽說現剖的椰子水可以退燒。」然後就出門去了。我記得那時快過年了，天很冷，根本不是椰子的產季。清晨五點，他拿著一顆插著吸管的椰子來到我面前，身上流了很多汗。後來才知道，當天下午他騎著單車繞了整個台北的水果攤，卻找不到。只好把他僅有的一點積蓄，拿去買了南下的來回車票。

「這裡的甜點好像很有名。」晚餐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今天跟子心聊天，過程還算愉快。本來還很怨嘆不能準時去好友辦的趴，聽說今天是制服日，一想到那些消防員、警察、醫生，就令我血脈噴張。

「真的很好吃耶。」子心慢慢地吃著法式香草焦糖布蕾。

結完帳，禮貌性的問子心，需不需要載她回家。她說她也有車，不用。叮嚀完小心開車後，我們相互道別。

我還要在這角落的衣櫃睡多久？ (圖片來源/Flickr)

發動引擎，方向盤卻不知該往哪轉。晚上九點半，派對的高潮大概正要開始吧，不知道Tony、Andy、大鷹扮成甚麼樣。今晚會認識另一個新伴侶嗎？還是只會多了幾個炮友。

想著想著，已經上了華翠大橋，這是回家的路。記得今晚是金鐘獎頒獎典禮，母親最愛看這種東西了，問她為什麼喜歡，每次回答都是：「熱鬧啊。」然後看得很開心。我想，大概是一個人在家太寂寞了吧。雖然回去大概要一一交待和子心吃飯的細節，但還是很喜歡聽到媽媽開門時，說的那句：「你回來啦。」

打開收音機，放的是阿妹的《彩虹》，忍不住跟著哼了起來，「衣櫃不算太寬，藏著你的天堂。」
我想，今年的同志大遊行，我還是不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