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

記者 傅如尉 文  2009/10/18

孤獨的傘，獨自面向大海，道出一切。(攝影/傅如尉)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二ＯＯ九年七月二十七日，晚上七點，天氣悶熱。再過半小時，我的飛機就要起飛了，和爸媽講完最後一通電話，上了飛機，一個人的旅行正式開始。從小到大，坐飛機一直列在我「最喜歡」的名單裡，原因沒有別的，只因為飛機餐真的好好吃。好啦，其實很難吃我知道，但俗話說「外國的月亮比較圓」，我想就是這個道理吧。對我來說，找位子就好像一次次的冒險，因為你不曉得旁邊坐的是誰，也許是電影看太多，總希望是個擁有閃亮微笑的親切帥哥，不過事實證明，這種機會比被雷打到還低。吃了無數餐，睡了無數覺，終於來到目的地：烏克蘭。

我只能說，下飛機後，腦中迸出的第一個聲音，就是「怎麼會這樣」。堂堂一個國際機場，設備老舊不說，海關的人龍竟已長到令我無容身之處，排了將近兩個小時的隊，連海關人員都對我露出無奈的微笑，終於，踏進烏克蘭這個國家。雖然早就做好沒有人會來接我的心理準備，但面對一大群操著奇怪語言的司機大叔們，實在有點害怕。還好，憑著我的大膽，擠上約莫十年前從中國買來的狹小公車，順利來到指定的火車站。什麼，居然還要搭火車？沒錯，在十四小時的飛行之後，我還得搭另外十二小時的火車。在台灣搭火車次數不超過五根手指頭的我，竟然要在火車待上大半天，光想就要瘋了。上車才發現，我的房間有四張床，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臥舖。那麼，另外三個人是誰？不會是可怕的烏克蘭怪人吧……？正當腦子充滿著可怕幻想時，進來了一對和藹的母子。天阿！果然是好人有好報，這時無論你有沒有信教，都要把觀音佛祖到耶穌瑪麗亞通通感謝一遍！就在嘀咕著「總算可以休息了」的時候，我已進入夢鄉。

或許是時差吧，天還微微亮時我就醒了。吃著車站買的麵包，讀著機場買的雜誌，聽起來好像很愜意，但事實上，災難才正要開始。就在我痴痴地看著時間時，車廂門被打開，走進來一個看似警察的人。他看著我，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好像是要我做什麼。但是他看我聽不懂，便去找了另一個警察，到底怎麼回事？我越來越慌張，試著以英文向他們解釋我沒有問題，這才發現，原來在烏克蘭，沒有多少人會說英文。「碰！」一顆石頭砸在我頭上，啞巴吃黃蓮，我真是有苦說不清。在經過一番熱烈的比手畫腳之後，終於了解他們是為了防止偷渡客，所以要檢查乘客的護照。老天阿，誰說英文無國界的，請他來烏克蘭走一趟好嗎？

火車靠站，一個年輕人對我招手，「妳是Felicia嗎？」是是是，我就是！終於有人可以溝通了，這感覺如同摸彩頭獎居然是你一樣激動！原來他是當地接待我的分會的會員。懷著激動的心情，搭配路上的風景，這才有了置身異國的感覺，很新鮮，卻也夾帶一絲不安。

不知又過了多久，眼前出現的是我即將待上一個月的公寓，所謂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活生生的驗證在此。看似正常的外觀，誰知道裡頭竟是令我回國後一秒也不願意回想的環境……。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新婚小夫妻住的空間大小，燈光昏暗，髒亂不堪；僅有的兩張床沒有床墊、床具，赤裸裸露出下陷的冷硬彈簧；浴廁，饒了我吧。跟我同住的還有會長大人、兩個中國人加上一個加拿大華僑，太棒了，這表示我可以說中文耶，至少我們可以一起說烏克蘭的壞話，想到這才稍稍平復了我的心情。

迫不及待地連上網路，跟家人朋友報平安。「我想回台灣！」話中帶淚的我，不知說了這句話多少次。雖然我知道烏克蘭並不先進，但也跟書上說的差太多了吧，真的只有親自走一趟，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種地方。不過既然來都來了，勢必得盡好身為一個觀光客的義務，立刻出發前往市中心。雖然美其名為市中心，但其實也只有一個台北車站的大小，加上正常的店沒幾家，很快的結束了第一次郊遊。對了，我的第一餐，麥當勞大薯。

聽起來好像很慘，事實上也差不多了。不過習慣終究成自然，當生活環境已不再是最大抱怨時，就代表著一定存在著其他更糟糕的事。我們都知道，世界上仍然存在著種族歧視，但在台灣極度崇洋的環境下，很難感受的到。到了烏克蘭才發現，原來，只需一個眼神，就可以說我鄙視你；原來，被人瞧不起的感覺，如此難熬。走在路上，如果有一百個人，大概有九十個在看你，那另外十個人呢？他們根本不屑看你。感覺好像很誇張，但身處在這樣的情況中，這比喻絕對恰當。我不能說烏克蘭沒有好心人，因為願意伸出援手的人還是存在，大概就是些受過教育的年輕人，或是市場的大嬸，因此這讓我們特別感動。但是，一顆老鼠屎，終究還是壞了一鍋粥，當有機會使用網路時，我總愛找人哭訴，抱怨在這裡生活有多痛苦，即使我知道，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最後，我學會了苦中作樂。只要不跟路人對到眼，心裡就會舒服很多；憑著他們聽不懂英文、更絕對不懂中文，我養成了一個壞習慣：微笑著說別人壞話。公車上討人厭的OL，我們笑著評論她的穿著有多沒品味；路上自以為是的小夥子，我們用中文說他丟人現眼。這就是我們調劑心情的方法。因為我不懂，為什麼我是來這裡做好事的，卻要被你們這般對待？為什麼你不先試著了解我，再來下定論……？這種感覺，難以言喻的差。

二ＯＯ九年九月三號，晚上六點，天氣還是悶熱。家人和我在高速公路上奔馳，奔馳回我親愛的家。

因為快樂的故事我們都聽得太多，所以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而我學會了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