Ｔ城

許庭瑜 文  2009/10/18

這是座大家都曾經身在其中的城市，你跟他還有她都是在這裡長大的，幾乎每個人都忘記了而已。我們姑且就稱之為Ｔ城好了，雖然Ｔ城這名字聽起來是日本推理小說常常出現的城市，但Ｔ城並不是因為小說而生，也不會因為小說過氣就消失。

Ｔ城，是個你和他還有她都曾經待過的城市。（圖片來源 / google）

再次聲明，Ｔ城是你我他都曾經待過的城市，在這裡沒有所謂的異國情調，也無需幻想是高科技發達的都市還是樸實的鄉村，因為這是我們都待過的城市，那些你臆測的都只是表象，而不是本質。

至於這個現在向你介紹Ｔ城的我，平常則是在巷口賣麵的。沒錯，就是那種你家附近隨處可見的麵攤，不起眼，卻無所不在。因為實在太不起眼了，所以我無法擁有像《地底三萬呎》的嚮導『帽人』如此具特殊性又充滿神秘感的稱呼，我想，你們就暫且叫我，「賣麵的」吧。

老實說，賣麵實在是件很無趣的事情，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早上一大早起來買菜、揀菜、切滷蛋，然後就是熱呼呼的一整天。雖然利潤不太差，但是做這種行業的阿，是一天不做就一天沒有飯吃，想到這，總是會開始羨慕起做五休二的上班族，雖然當他們來我這吃麵時，我一點也不羨慕他們的疲憊。抱怨歸抱怨，這行業好歹我也做了十五年，不是說放手就能放手的，再說，即使是一個小小的麵攤，也是有些不為人知的樂趣的。

對Ｔ城來說，十五年不算長，但也不是一扎眼的時間。這十五年，足夠讓我這個只是小麵攤的老闆有點人生心得。從一開始賣二十元的陽春麵，到現在已經漲價到三十五元的這段時間，你會發現，其實人性還挺好掌握的。記得有一年經濟不景氣，什麼東西都漲價，我們這種小本生意的當然也只能跟著隨波逐流。剛漲價的前幾天，總是會被特別抱怨兩句，不少常客也就因此好幾天不見蹤跡。幸運的是Ｔ城的麵攤都有志一同地漲了五元，不多也不少，而那些沒漲價的也是靠減少份量來打平開支，但最終都抵不過這五元的誘惑。好在人類的適應力只比小強差一點，沒過多久大家也就像沒事的一樣來到店裡吃麵，也總不忘多付五塊錢。

對學生來說，漲價是最嚴重的罪行，他們真的可以消極抵抗好一陣子。原本時常在傍晚出現的熟面孔，大概只會剩下一半多一點，但是對於金錢波動的適應能力較差這件事，應該也算是他們的優點之一吧。好在Ｔ城有種特殊道具，叫做「特價」，他的代價是會讓你的收益少那麼一點點，不過帶來的利潤卻可以讓你忽略這個代價。況且，原本只會點一碗麵的學生們，總會因為「特價」而多喝一碗湯，不是件令人開心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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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巷子除了我，還有一間賣早餐的，我們就先稱他為「賣早餐的」吧。「賣早餐的」每天都要比我早幾個鐘頭起床，他接觸到的人也比我多上幾倍，至於收入…這種傷感情的話就先擱著吧。前幾天，「賣早餐的」才一邊唏哩呼嚕地吃著麵，一邊跟我聊天。他說他賣了七年的早餐了，聽起來好像很長，但其實也是在不知不覺中就做了這麼多個年頭，直到早上一名久未光顧的熟客去買火腿蛋餅時，他才驚覺時光匆匆。「我剛開店的時候她才唸國小阿，那時候還很害羞都不敢跟我打招呼勒，昨天一問之下才知道去了外地唸書，真的是變化好快阿。」「賣早餐的」在感慨之餘還不忘多挖些酸菜到他的碗中，「欸，『賣麵的』，你應該也有過這種感覺吧？」

我怎麼會沒有，想當初我也是看著他這位小老弟在我店裡吃麵長大的，沒到現在居然在我隔壁開起早餐店，真不知道該說是緣份還是自己的想像力太貧乏。「這種事你應該跟『租漫畫的』談才是，他最多愁善感了。」沒錯，依照慣例，「租漫畫的」便是在巷子對面出租漫畫的老鄰居了。他上禮拜才因為發現五年前常去他店裡的少年，居然是現在都會來每天光顧的女學生的哥哥時，他就因此抓著他們敘舊了半小時。好在Ｔ城的人即使感到厭煩，也往往不會表現出來，否則「租漫畫的」可能會因此哭出來也不一定。但我沒跟「租漫畫的」說，因為這也是Ｔ城人的性格。

或許你會很訝異我們這幾間店的感情居然如此之好，你從來不知道「賣早餐的」跟「租漫畫的」原來彼此會互相聯繫，也沒發現「賣早餐的」其實很喜歡去「賣麵的」店裡吃中飯。試想，若是你一年有三百多天，一天超過十二小時都得待在這個地方，這樣說起來，感情好似乎也就不是什麼太過神奇的事情了。

近幾年在這一帶崛起的則是「賣飲料的」，他們無所不在，卻也無所不賺。要是麵店也像他們一樣開這麼多間的話，那我想大家都要喝西北風了。但老實說他們太愛請工讀生了，以至於我都還來不及認識他們，「賣飲料的」就請了另一批新人，而「賣飲料的」到底長得是圓的還是扁的，到目前為止我也還在觀察當中。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賣飲料的」或許無法像我們一樣擁有「感慨」的時光吧，但是我想他賺的那些錢也足夠他用時間去思考該怎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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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Ｔ城還有更多其他的店家，但請恕我在這就不多贅述了，因為本質上都是大同小異了。再說，Ｔ城每天都發生這麼多問題值得我們去研究，最近另我困擾的是，要怎麼在這一波經濟衰退中尋求出入，應該，還是會從學生開始下手吧。當你在時常光顧的學生碗裡多放一顆滷蛋時，隔天他們班上同學就全都會知道這件事了，而要傳到隔壁班，我想也不消太多時間。

「但是最近蛋也漲價了不少阿。」我喃喃自語地把明天準備要放在學生碗裡的蛋對半切了下去，「然後來個貢丸湯特價好了，之前近的那批可能快過期了也不一定。」然後我拿起麥克筆在硬紙板上面寫下「貢丸湯特價」五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