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的情人

記者 林映綺 文  2010/11/14

我想，沒有在妳出生的那刻陪著妳，是我最遺憾的事，已經忘記是什麼原因，當我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看著小小的妳，白白嫩嫩的皮膚，一對小眼睛，還有那雙白白胖胖的小手，心中充滿著感動；睽違十年，我的第二個孩子。

在半夜時聽到妳的哭聲，即使在沉睡當中，我都會立刻驚醒。一定要親手幫妳泡牛奶，還記得妳多怕燙，如果牛奶太熱，妳臉上都會皺起眉頭像在對我抗議，在蒐集好多妳的皺眉之後，我提醒自己一定要在泡完牛奶後，放在用冷水裝一半的水槽中，幫妳的牛奶降些溫度；還記得，第一次妳對半夜中的牛奶露出的那張笑臉，我想那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笑臉。從牙牙學語到走出妳自己的第一步，都充滿著感動，妳用最可愛的笑臉消弭了當初猶豫要不要生下妳的疑慮，因為妳的誕生，讓我再次體會生命的可貴。

在妳八歲以前因為工作的關係，我總在晚上十點過後才上班，妳小小年紀就知道我的辛苦，總等到晚上十點後，給我一個親吻，跟我親暱地說再見，才帶著疲倦上床。每天帶著這樣的喜悅上班，即使在大半夜工作，我都很有精神。最後一次背妳，是妳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那時候的妳是小胖妞，因為知道自己胖胖的，怕我背不動妳，所以不喜歡我抱妳或背妳。那時候在花蓮海邊，妳爬不過坡堤，噘起嘴巴說不爬了，眼中噙著淚水，我一把將妳背起，說著：「好輕好輕。」，妳才破涕為笑。

妳知道我有多不喜歡妳掉眼淚嗎？不希望妳用眼淚去面對眼前的困難，雖然我知道妳的淚水一滴下來，就像關不住的水龍頭。妳小學的時候，因為妳蠻橫地哭鬧，我打了妳一巴掌；從此之後，每當妳受到委屈或被我責罵，妳總是倔著一張臉。不讓淚水在我面前滴下來的樣子，我多麼心疼！我不知道自己的作法是否恰當，但當妳開始對我封鎖這方面的情緒，我後悔了。要矯正妳任性的壞脾氣，這樣的作法太傷妳的心，也許當初應該就好好說，不是用打罵來糾正，過了那麼多年，還是希望妳懂得我的用心。

五年級的時候，妳偷了我的錢，還記得媽媽用衣架把妳的屁股打得瘀青一大片，當下我覺得又氣又難過，不知道我們的教育出了什麼問題，怎麼讓妳做出這種壞事？但我告訴自己，不能繼續處罰妳，所以我找了一篇剪報，輕聲地教誨妳。當時，妳哭著用力點著頭說：「以後不會再犯了。」，從那時後開始，我和媽媽都決定不再體罰妳。

我們就像上輩子的情人一樣，我疼愛妳更甚過全世界其他人　（圖片來源／家裡）

一轉眼，妳很快地上了高中，沒有發生讓我們預期的叛逆期，讓我們格外安心。但就在高二的時候，我發現妳常在半夜講電話，心裡其實有譜卻不敢點出。有天載妳上課的時候，跟妳說了句：「好好念書，別做些壞事啊！」，我想妳是聽懂了，就也沒特別擔心。某天，在往常妳補習的日子，妳跟我說：「今天不用來載我。」，當下雖然跟妳說好，但心中有些懷疑，就依舊到了補習班，卻發現一個男生騎著腳踏車載著妳。當下我的心情是震驚的，大叫了一聲妳的名字，妳馬上跳下來，畏畏縮縮地走向我；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地載著妳回家。事後，我們都沒再提起這件事，但我心中的擔心，妳永遠都不知道。

妳高三時，家裡的氣氛因為妳考大學變得有點僵，我先是兇妳有關花錢的觀念，在選填志願時又堅持要妳填企管系。雖然知道妳百般地不願意，但我依我的角度為妳做出了選擇；還記得妳考完學測那天，回家笑著對我說：「我數學考超爛，你的企管系沒望了！」，對於妳那樣燦爛的笑，我已經好久沒看過，這時候才突然驚覺尊重妳的意願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當我在簽下同意妳填交大的同意書時，我就決定要讓妳選擇自己的路。放榜那天，知道妳考上時，我心中多麼驕傲，同時心中又多麼不捨妳將要離開家裡的事實。

妳離開家已經快兩年多了，家裡少了妳的歡笑和妳陪伴我們的身影，感覺特別孤寂。還記得妳撒嬌的樣子，總會讓我心裡甜滋滋，不管什麼要求都答應了。妳回家的時刻，是我們最期待的時候，知道妳正在面臨生命重要的關卡，要適應新的環境、要嘗試很多新東西；雖然妳回家總是笑著，但妳的疲憊卻藏不住。我們真的很心疼，但適時放手才是讓妳學飛的關鍵。

還記得妳第一次交男朋友，媽媽跟我說時我沉默不語，只讓她轉達妳：「要好好念書。」，妳知道我徹夜難眠，擔心妳被欺負但卻選擇不說話，讓妳去體會。後來妳失戀了，難過的樣子讓我好生氣，氣那個男孩子沒眼光，我跟妳媽媽說：「好想揍他一頓。」，妳聽到後笑得好開心，妳的釋懷才讓我稍微安心。在愛情路上，跌跌撞撞之後還是要站起來，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妳受傷太深，要好好保護自己。記得我寫給妳的第一封信嗎？妳以前總說我寫字最好看，卻等到妳大學了，我才提筆寫了信給妳，決定告訴妳這二十年我對妳的愛。雖然從不表現出來，但想讓妳知道──我有多麼以妳為榮，我有多麼地愛妳。

現在的妳已經二十歲了，但在我心中妳就還是個孩子，總是和媽媽擔心著妳，憂心妳的臭脾氣會不會影響到別人；妳的低EQ會不會讓妳吃虧，所有的不安都在妳的電話或見妳一面後才慢慢消除。

好久沒見面了，記得回家──我的乖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