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期

再來一趟 似曾相識的旅行

尼采曾說過一句話:「每個人都像是個想從火車車廂,來認識一塊土地及居民的旅客。」我們的旅行經驗常常像是那些不斷移動的風景,每個畫面、每個片段都在短暫的視線交會後隨即離去。一個地方之所以被選擇觀看,是因為人們對那個地方懷抱白日夢或幻想式的期盼。而觀光旅遊中的這類期待,通常是建立在種種和它本身無關的事物上,如電影、繪畫、文學……等,人們也用這些東西來維持對一個地點的想像。

再來一趟 似曾相識的旅行

陳維平  2009/12/13

尼采曾說過一句話:「每個人都像是個想從火車車廂,來認識一塊土地及居民的旅客。」我們的旅行經驗常常像是那些不斷移動的風景,每個畫面、每個片段都在短暫的視線交會後隨即離去。一個地方之所以被選擇觀看,是因為人們對那個地方懷抱白日夢或幻想式的期盼。而觀光旅遊中的這類期待,通常是建立在種種和它本身無關的事物上,如電影、繪畫、文學……等,人們也用這些東西來維持對一個地點的想像。


 近年來書局架上,總是不乏圖文並茂的歐洲地區旅遊書籍。(攝影/陳維平)



遙遠歐洲的想像旅行

根據2008年主計處「國人旅遊狀況調查」,可以發現在台灣平均每五人就有一人在一年當中曾經出國,而其中有六成為觀光旅行的人口。但因為經濟水準,還有社會情境對各個國家所投射的重要性有所不同,據統計民眾出國的目的地主要是鄰近台灣的亞洲地區,約占87%;其中並以造訪中國大陸最多,其次為日本和香港。相較於上述出國旅遊的大宗,造訪美加、歐洲、以及大洋洲的人口,分別僅占出國總數的6.9%、3.4%與2.3%,更遑論造訪率僅占0.1%的非洲。

然而,國人實際沿著全球旅遊業者觀光基礎設施所做的「身體旅行」,卻無法與2001年起快速累積的旅遊散文、旅遊繪本,或是旅遊攝影圖文書形成直接的對應關係。這類強調親身體驗且風格細緻的旅遊書,例如《遇見希臘》、《瑞典森林散步》、《走入德國童話大道》、還有《巴黎,一切從塞納河開始》……等,其實才是眾多書局旅遊生活類架上的暢銷作品;它們透過影像和文字拼接而成另外一種「想像旅行」。淡江大學未來學研究所助理教授賴嘉玲認為,想像旅遊讓「風格」在書中的呈現變得很重要,有些旅遊繪本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收藏,因為精緻的筆觸比起攝影感覺更有時間感與深度感。從某些角度來看,當代空間的壓縮,除了體現在國際機場之間旅客的快速流動,更恰好是旅行書一本接著一本的閱讀過程。

由於旅行涉及到「偏離常軌」的觀念,在這個中介過程中人們有限度地擺脫那些日常生活習以為常的慣例和行事作風,並將感官投入一連串與平凡生活形成強烈對比的刺激經驗裡。同樣地,人們閱讀旅遊書時,通常也會無可避免地被導向日常生活中接觸不到的自然風光或城市景觀。這些特色之所以有人觀賞,是因為他們在某些方面被認為與眾不同。而瀏覽這些不屬於自己生活經驗的觀光特色時,人們的社會習慣也會有變化,對於風景和市容的要求,往往比日常生活時還更加敏感,或者說多了幾分異國情懷。


蒐集世界的過去和現在

不論是古老的羅馬競技場、萬國博覽會建立的巴黎艾菲爾鐵塔,還是倫敦的千禧之眼,人們在這樣的景點裡逗留,往往會在視覺上將這類景色客體化;也就是藉由照片或影片,還有其他記錄方式將它們捕捉起來,作為一個可以被操作的地標。如此一來,不曾親臨現場的讀者,以及曾經或即將拜訪的觀光客們,便可以無限次地複製或重新取得他們所凝視的對象。

大自然、周遭相關的環境甚至是人,全都變成了可以讓人一手掌握的客體,它們可以被掛在牆上裝飾房屋,也能構成回憶、塑造一個地方的印象,甚至成為讀物。在《觀光客的凝視》一書中,作者約翰˙厄里提到凝視對象的建構仰賴符號,而觀光旅遊也可以說是一種蒐集符號的過程。賴嘉玲對此表示:「台灣對異國文化的想像,時常讓旅遊層次停留在蒐集很多國家、去看所謂『全世界』的迷思中,而不是對一個國家進行比較深入的了解。」


它抓得住我?

成群的觀光旅遊書作者就像這個領域新竄起的專家,企圖不斷複製、不斷翻新觀光客欣賞的對象。任何事物都有潛力可以成為被觀光客看見的對象;只要有人願意花費心力為他人指出什麼值得注意,或者為什麼值得一看。正如同衛斯特認為,美國柯達公司「教導了現代的美國人要怎麼看、怎麼記憶、怎麼愛」。近年來許多旅遊相關書籍聯手編織的各種供人觀看的影像,為觀光客提供選擇與評估旅遊景點。

也正因為如此,人們一旦有機會出門遠遊,便開始追蹤、捕捉這些影像,最後他們會拿出自己版本的影像,證明他們的確去過那個地方。而且另一方面,身為某個文化的一份子,旅行似乎變得不可或缺。人們旅行到自己所屬文化認定的地點「朝聖」,尋找繪本所記載的地點,也去看看特別值得注意的人物或是他們留下的文件,來維持或緬懷某個文化。如此一來,人們甚至會為了強化自己的文化依戀,進一步去參觀其他的文化。


上圖:法國巴黎第二區的交易所廣場(Place de La Bourse),仍可看見不少無家可歸的移民。
下圖:高聳的艾菲爾鐵塔(Tour Eiffel),是多數觀光客造訪巴黎一定會拜訪的著名景點。
(照片來源/Flickr)




太過乾淨的平凡旅程

一般人認為相機是不會說謊的,然而,每一張照片事實上都是一次主動且別有用意的行為結果,當美麗景色出現在書中,其中的純粹也不免無暇到令人質疑。蘇珊˙桑塔格說:「攝影有這樣的美學傾向,以致於在傳達疾苦得此一媒介,到最後卻把疾苦去掉了。」多數旅遊攝影和繪本,選擇把風景淨化,影像中可能看不見人或車,移民、交通產生的亂象和汙染現象更是會被隔離;它們提供的,是經過篩選的美麗謊言。

而另一方面,大多數旅遊書提供的線索,都涉及詮釋的循環。這是一條永遠追求新鮮的旅途,但其實最終只是通往一個似曾相似、無論何處都只能看到我們自己想像的世界。賴嘉玲說:「藉由旅遊書引導旅行,讀者可能會看不到自己的角度,除了照著公式化的路線移動,連拍照片都是同一個角度。如此一來,旅遊的自由度跟可能的契機就被壓縮了。」

令人惋惜的是,找尋異國風情與多彩多姿的最後,不過是千篇一律的經驗。不論是鐵道之旅、小鎮探訪、或是美術館考察,這些書籍正教導著我們無處不可觀光;但相對地,那些人們嚮往的、景仰的獵視之地也未必有特別之處。

記者 陳維平
陳維平 pinger.c@gmail.com  總是以「維護世界和平」做為初登台的開場白。 小時候,爸爸希望我成為一個太空人,而我曾經夢想自己是拿著彩筆創作的畫家,在無憂的世上依賴靈感的供養;甚至也曾立志成為法醫,挑戰那種亟需冷靜應對能力的工作(似乎是另一極端啊)。 寫作對我而言最大的意義,是能夠讓更多人透過我的筆,來看待某個人、或某個事件,而這或許是我認真看待每一次提筆寫報導的原因。不同文化與想法相互尊重與了解,是我發掘蘊藏在反覆思辨後最迷人的地方。 固執地做自己喜愛的,各個記憶的零碎片段,都被我一一封箱保存了。喜歡在生活中靜靜的觀察平凡事物的千變萬化,以文字和影像記錄這些瞬間。離家時,帶著溫熱的祝福和感謝,並把自己想像成悠然的旅人;每一個擦肩而過,都是旅行的意義。 
記者 陳維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