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期

在妳與戲劇性的訪問間遊走

關於我訪問到妳的一切。 但是故事是真是假呢?只有妳才知道。

在妳與戲劇性的訪問間遊走

記者 李宜融 文  2010/12/05

「 …… 啊! 好吵,這裡好吵,我什麼都聽不到...... 」

我第一次演戲的第一句台詞,是尖叫,並且希望其他人閉嘴。

 

「妳會尖叫?!」女孩才講了第一句話就被我打斷,「就......那是劇本寫的啊......」女孩小聲地說。我看了看電腦螢幕上的兩行字,第一次,我感覺到這會是個與以往不一樣的訪問。不是在於這女孩表現出的軟弱與她講出來的話有著衝突,而在於這論調,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我按了幾次Enter鍵,便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從小,我的心中便默默地有個演戲的夢,但是我只一個長得比平凡還平凡的國中生。留著在髮禁時代下的西瓜頭,偏黑的皮膚,掛著呆板的眼鏡,矮胖矮胖的身材,與不愛說話的個性,想當然爾在班上是一點也不起眼的。而自從我的班級導師在課堂上說我像是自閉兒之後,我就更不知道什麼是抬頭挺胸與自信心。

我用功唸書、認真寫作業,直到最後班上的第一名都是我,大家都要問我問題跟抄作業的時候,我還是不知道我自己的價值到底是什麼。所以那天,當我發現這半年內我的父母離異,母親試圖自殺,而奶奶和外公、外婆也都在這半年內過世的時候,我真的覺得這世界沒什麼好留戀了......尤其是我暗戀的那個男生還不喜歡我。


 
誰也不知道,自閉這兩個字對那女孩來說是什麼。
(圖片來源/李宜融)

 

「所以妳國中的時候想過要自殺?」我停下在鍵盤上揮舞的手,望向旁邊面色微微呆滯的女孩。平時我鮮少打斷提供我故事的人,尤其這女孩說的故事一向能吸引我,但是第一次聽到她說起自己的故事,還是有些令人訝異。「那時候,就……真的很沮喪,覺得好像都是自己的錯這樣。」避重就輕地說著,女孩抓著前頭的瀏海,眼神飄移在我的電腦螢幕上。我選擇暫時忽略她的不安,畢竟若是寫不出來,淒慘的還是我。

 

一如大家所期待的,我上了前三志願的高中。那是一所全新的學校,靠著媒體的炒作而有些名聲,不過當時我只是想要挑戰一個不一樣的環境,當作是送自己一個青春期的小叛逆。說起這個不用穿制服的學校給了我什麼,在一開始,大概就只是更凸顯了我是個蠢蠢呆呆的女生,其他的,就是更少的自信心吧。

小小的叛逆心仍一直在作祟。

所以後來我向自己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挑戰,嗯……「前所未有」只是一種誇張的說法。總之,我加入了學校的語文實驗班,開啟了我連中文都說不好,就要開始說英文的英文會話課。甚至,甚至!被朋友慫恿與一再被建立自信心的我,走向了戲劇社當時正在演員徵選的社團辦公室。

 

「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開始笑,眼角餘光瞄到她無奈的眼神。說真的,平時很難看出來她有這麼多的情緒轉折,也不知道看起來還頗會講話的女孩,以前竟然是這樣畏畏縮縮的人。「好啦!妳還想要我怎麼敘述,繼續講高中生活?」我克制住笑意問女孩。「就……這樣啊。」女孩說。哪樣?我真的常常被這種似是而非、模模糊糊的答句所困擾,女孩鮮少給人一個明確的答案或建議,句尾一定要加個「……應該…………」「……嗯,大概是。」我一直覺得最能代表她的符號就是「……」。

 

……

我發現,我真的要演舞台劇的時候,沒辦法說出任何字。我當時那戲劇社的朋友笑咪咪地跟我說,我要演一個感覺有點像自閉症的小女孩。自閉的小女孩,真是關鍵的一個字眼……感覺不會很難……吧。我這樣安慰自己。就這樣,我開始了放學後留在學校排戲的生活,除了要尖叫實在令人尷尬以外,一切似乎漸入佳境,我也似乎,不再那麼害怕面對自己了。在淡水的演藝廳待了超過12個小時候,我的第一齣舞台劇落幕,我永遠記得那天是7月11日,我滿17足歲又一天。

其實我真的很感謝當時那個社團的朋友,對於一個長相平凡、默默無聞的高中女生來說,這樣被肯定與認同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情。許多人都說,看得出來我變了。對,我變了。對,我竟然上了大學後還選擇了戲劇社,可見我真的變了;對,我竟然進了戲劇社後還接了社長,天啊!我真的變了。

 

「這樣很好啊!」我忍不住又出聲。我看到女孩眼神中的肯定,比起在敘述童年的時候,她的眼神明亮多了,語句也越來越順暢。她的確是變了,變得有自信多了。「嗯,大概是吧。」女孩靦腆地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過看得出來,她是喜歡這樣的改變的。

 

後來,當我發現我已經辦完一個校內近千人參加的活動,又做完一個戲劇社的校內公演,不知不覺,這個社長的棒子也即將交出去給下一個人了。如果說到大學的戲劇社在這兩年多來帶給我什麼,第一個衝進我腦袋的念頭,大概還是壓力。大一時有一堂沒一堂的上社課,沒有完整參與所感受到的壓力;大一下時參與公演,發現自己一直在演小女孩、小男孩,演技上沒有什麼突破的壓力;大二上時擔任大一新生校長盃戲劇比賽的總召,第一次辦大型活動充滿不確定性與無信心的壓力;大二下導了人生第一部舞台劇,同時演出一個與自身個性極端不同的角色,庸庸碌碌的壓力;一直到了現在,面對人數越來越少的社團,請不到老師來上課的壓力。

也沒有很多壓力吧?一一數過之後才發現那其實是成長,在升幕以前一切的準備,在落幕之後所有的感受,比起站在舞台上的那幾十分鐘,舞台底下的歡笑與淚水才是令人無法忘懷的感動。我因此而感謝, 感謝所有教導我的人, 感謝所有陪伴與支持我的人,不論是高中的戲劇社還是大學的戲劇社,都造就了今天可以直挺挺的站在舞台上的我,即使仍然膽怯害羞的發抖著,也都令自己動容。

 

「 電池即將耗盡。」電腦螢幕這樣說著。我望著那個皮膚黝黑,頭髮只留到耳下,帶著粉色金屬邊框的深度數眼鏡,常常無法抬頭挺胸的那個女孩,對她,我已經不在那麼羞怯害怕。當我回過頭去看她的時候,她再也不是醜的。

「痛苦會過去,美會留下。」我告訴她,這句我現在才真正體會到的話。

我闔上筆記型電腦的螢幕,打算結束這次的訪問。女孩起身拍了拍衣服,我跟著起身給了她一個擁抱。在微微的點頭致意過後,她離開了這裡,離開了這狹小自我空間的對話框。

記者 李宜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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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李宜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