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聽你這樣說
我會聽你這樣說
記者 張瑜庭 文 2011/05/15
2011.05.12 09:30 我在高等法院門口,等待「邱和順(或稱陸正)案」更十一審判決。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站在法院門口這麼久,等待一個我不曾謀面的男子的審判結果。說緊張?其實聽過各方說法後,我並不認為這次的判決會有重大的改變,但心中仍有一絲絲希望,期盼等會兒,會有出人意料的狀況。我等待著......
面向法院大門的右手邊,佇立了一排旗幟--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人本教育基金會、台灣人權促進會、國際特赦組織......。我承認,那裡有些人,我認識。但今天,我選擇遠離,我要學習當個公正的記者。一個人拿著小 DV 在大門左側,捕捉畫面,這兩小時,他們是鏡頭裡的表演者。
碰、碰、碰!「先冷靜!」一陣吵雜打破了原本的沈靜。只見一名紅衣男子自法院衝出來,快步走向聚集在左側的社運團體,推倒旗幟。跟在他後面的,是多名警察,試圖想安撫他的情緒。一陣混亂中,黃色的大旗被搶走,重重摔在地上,原本在旗頭上那亮金金的塑膠球,就像他的心一樣,碎了。
各家媒體見狀,紛紛上前圍觀拍攝,企圖找到最好的角度、拍出最精彩的畫面。「無期徒刑.....」紅衣男子憤怒地說,人海中,一名嬌小的女子跟在他旁邊,哭喊:「我爸爸的死誰要負責?」
就在我專注在聽他們說話的時候,突然發現身旁的記者全一窩蜂跑到社運團體那邊去了,只留下孤伶伶的紅衣男子、女孩,和幾名員警。
邱和順判決結果出爐--死刑外加褫奪公權終身,當然,他也必須繼續過他那早已超過二十年在土城看守所的羈押生活。這是記者今天聚集於此的原因,大家要的就是聽聽邱和順律師團的說法,而他們的出現,卻將剛得到記者關注的紅衣男子硬是拉下舞台,就像是演講比賽超時,麥克風消音。
記者會結束,邱和順律師團拖著失落而沉重的步伐離開法院,各台記者也跟著一轟而散。紅衣男子,在角落邊看著。十四年了,有什麼人真的在乎他的心情?又有什麼人試圖了解他心裡的痛。若不是他憤怒地在法院前「暴走」,又有多少人知道,今天也是別案開庭的日子?
他是賴大為,受害者家屬。他身為刑警的舅舅林安順,在十四年前一場警匪槍戰中不幸殉職。涉嫌殺害林安順的李得揚,在這十四年的訴訟過程中,從死刑改判無罪,在今天又被宣判無期徒刑。賴大為因為不能接受他們經歷了多年的折磨後,只換來無期徒刑,才會在審判後激動地向社運團體抗議。他不滿這些飽讀詩書的人高談闊論、玩弄法律、幫助壞人;他不能接受在整個司法訴訟過程中,他沒被告知嫌犯的死刑改判;他更不能接受,殺害警察的兇手,不必以命償還。
冷靜下來,他不過也是個平凡的男子,甚至擔心自己剛剛「暴走」的事情曝光後,鐵定又會受到親友的斥責。看著他說出他對司法與社運團體的不滿,看著林安順女兒哭著透過電話向家裡回報審判結果,我的心沉了下來......。
十四年前,賴大為失去了他的舅舅;十四年前,我沒有參加過親人的喪禮。
林安順身中七槍身亡;那時候,我的舅舅買了新玩具當作我七歲的生日禮物。
是阿,他所受的折磨有誰懂?或是說,他們受的苦有誰真的能夠理解?這也是這幾年來,我不斷反問自己的問題。
我不懂,我要如何建構自己的信念?我無法體會那種痛,要如何說服便別人?我沒有最寬敞的心胸,又憑什麼認為死刑不合理?
若要用一句話解釋我現在的想法,我只能說:「殺害生命是不對的。」
這是我最單純的信念。
殺人犯在監獄中渡過餘生,是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的代價。懲罰的目的已經達到,若硬是提早結束他的性命,不就是默許了另一樁謀殺案?
如果賴先生您正在閱讀這篇文章,我想向您說聲抱歉。對於您與您的家人的遭遇,我很難過。
在這個體制下,給予您一個發聲的平台,是我唯一能做的,但很可惜因為學生的身份,這段訪問,我想也不會有太多人看。至於林先生的女兒,由於當時您情緒尚未平復,訪問您不僅是不為替您設想的表現,對您也相當不公平。年輕女孩,誰希望自己落淚的樣子被隨意公諸於世?
我並非賴先生您期望中「公正」的學生記者,但聽您傾訴,是我試圖在報導上追求公平的努力。私底下,也許我有自己的想法與信念,但這不會是將您的談話斷章取義的理由,因為將受訪者的心聲傳遞出去,同樣是我深信不疑的。
![]() |
記者 張瑜庭
我是張瑜庭 曾被說為「非時下大學生」的我 現在沒有太多夢想 只想戴上耳機,到處去旅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