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銷城市，悲不悲情?

記者 鄭家宜 報導  2011/04/10

你的九份印象是什麼？每到假日就水洩不通的基山街？或是一碗好吃的芋圓剉冰？在黃泥土地上綠意盎然的山頭，在平房裡的純樸真性情居民，這些原始模樣只停留在《悲情城市》的記憶中，人們再也無法親眼看到當初那質樸自然的九份與金瓜石。

在電影《悲情城市》播出後，九份就和「悲情城市」結下了不解之緣。
（圖片來源／cijinman相簿）

電影讓九份一發不可收拾

侯孝賢執導的《悲情城市》，於新北市瑞芳區的九份和金瓜石取景，劇中描述台灣的日治時代結束，回歸中國政權時社會的動盪不安，反映了台灣政治中最敏感的「二二八事件」爭議，也直接挑戰當時台灣社會的禁忌話題，不只引發各界人士矚目，後續發展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早期因盛產金礦而興盛的九份、金瓜石，在礦坑挖掘殆盡後沒落。《悲情城市》在1989年發行後卻帶動此地的第二次繁榮，九份的獨特舊式建築、坡地以及風情透過鏡頭呈現，打響了九份的名號，不只讓台灣遊客絡繹不絕，也成功將台灣景點變成日本觀光客組團朝聖的觀光勝地，甚至可以在日本刊物上看到「悲情城市旅」的遊九份套裝行程，而這股熱潮直至今日也尚未退去。

城市和電影存在一種互動關係，城市提供電影獲利來源，而電影帶給城市附加效應。好的電影會將城市的特色注入觀眾的情感世界，將像是《悲情城市》中三面環山一面向海的壯闊景緻、或是平房內傳統傢俱的擺設等情景，投射到觀眾的日常生活中。當觀眾到這個地方回想電影時，不只記得故事情節，而是能跟他們看電影時的種種情緒有所連結，在心底留下深刻印象且依戀於此。因此，一部好的、成功的電影會帶給觀眾許多發想和回憶，對城市和景點也同樣會起推動作用。
 

行銷、保存難兩全

《悲情城市》在促進九份發展上功不可沒，同時也是台灣第一部成功行銷城市的電影。然而，從另一角度來看，卻也起了反作用。侯孝賢曾表示對於《悲》劇帶動觀光，自己深感罪惡，「九份本來非常漂亮，我去拍的時候非常漂亮。」侯孝賢說，老街上原本幾乎都是以前留下的黑色瀝青屋頂平房，但在拍攝過後，許多人都去爭相購買九份的房子，甚至加高樓台以搶好視野，造成景觀零亂，尤其禁建的情形更不為少數。從《悲》劇出現前的靜謐寂寥街景變成繁華喧鬧的商圈，九份頓時失去了那份樸實的美麗。

1988年的九份，當時《悲情城市》尚未殺青，商業和觀光也尚未進駐，
是還保有純樸模樣的九份。（圖片來源／cpc部落格）

不知何時，世界各地都掀起了一陣懷舊風，但懷舊過程總不免有商業上的金錢介入，商人們販賣著對於過往純真歲月的懷念。現在的九份到處皆是媒體和商人再現的懷舊餐廳、咖啡館和民宿，但「懷舊」越多，對原始環境、建築與文化的破壞卻越大，離最初的樣貌越來越遠，可謂真是矛盾。原本最有味道的歷史文化古蹟已經消失，九份就像各地老街一樣營造成商圈的形式，相同的形象經過不斷複製，同質性也越來越高，是否有一天九份這塊瑰寶會就這樣埋沒在茫茫「老街」中？因此保存在地文化的獨特味道，對飲食、人情、文化和街景的特色有所概念，是在行銷策略中必須被重視的一點，而成為一個有特色、吸引人的地方也是行銷城市時最首要的動作。

因媒體播放造成環境劇烈變遷的例子不少，韓國導演金鐘學也曾表示和侯孝賢有同樣的罪惡感。1995年轟動一時的電視劇《沙漏》在一個靠海、有鐵路經過的小村莊取景，當初連地價約台幣一百元都無人要買、且在許多韓國人心中都不存在的小城市，地價轉瞬間翻漲一百倍，但因商業力量進駐，村民被迫離鄉背井，無法享受這些報酬利益，生活品質也沒有因此獲得改善，造成電影行銷的反效果。

事實上，民眾想尋求電影中的浪漫或悲慟情懷，追逐喜愛電影的拍攝場景是自然且正常的，而商家和投資客的進入也難以避免，但如何適度保存原始風貌、如何規劃地方建設以及事後的維護措施就是政府的職責。地方政府欲推銷城市，積極尋求國內外導演能多在此地拍攝電影或電視劇，之後商機滾滾而來、人群蜂擁而至，但卻放任其過度發展，導致的破壞後果任誰都難以擔當得起。政府說「電影是城市行銷的最佳推手」，但同時卻也是無形的殺手，美麗寧靜的山城一去不回。政府在一開始就應備有好的觀念和完善永續經營計畫，而即使現在只能亡羊補牢也不嫌遲。

現在的九份已經不同以往，熱鬧的街景和人群是新的九份印象（圖片來源／王榮霖部落格）

「這裡的街道，有點改變；這裡的人群，喧鬧整夜。望著朦朧的海岸線，是否還能回到從前？」知名創作歌手陳綺貞的〈九份的咖啡店〉一曲道出了九份的變化，似乎也唱出對原始九份模樣的思念。讓世界看到了九份，九份卻失去了自己。其實，電影《悲情城市》的城市也不只是九份這一塊地，且現今的九份也早已不是《悲情城市》裡的九份，而是人聲鼎沸的熱鬧觀光地，但它卻依然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