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樹》 宏觀的生命史詩
《永生樹》 宏觀的生命史詩
劉啟禾 文 2011/10/02
《永生樹(The Tree of Life)》是一部難以定義的電影,它談自然、出生與死亡;談家庭、教育與愛,整部片畫面美麗、鏡頭行雲流水,演員演出的故事主線虛無縹緲。可以說導演僅用了兩個小時又十八分鐘,即呈現人類在世上的角色與迷惑;或說這部片花了兩個多小時,卻只講了個三十分鐘就能說完的普通家庭故事。
《永生樹》上映後評價兩極,或許與片商商業宣傳手法有關。(圖片來源/moviebar部落格)
導演獨特風格 觀眾難解
這是導演泰倫馬力克(Terrence Malick)四十年來的第五部作品,籌備超過三十年,並歷經五年以上的拍攝與後期製作。導演盛名加上布萊德彼特、西恩潘兩大明星演員助陣, 本片甫推出即飽受期待,並一舉奪得2011坎城金棕櫚獎、各大戲院競相聯演。雖然全球票房不差,在台灣上映十天票房即破千萬,但本片造成的中途離席潮實屬罕見,美國康乃狄克州的戲院甚至在售票處張貼公告,表明觀看《永生樹》而中途離場的觀眾,戲院恕不退費。
其實泰倫馬力克拍片風格就是這樣,哲學背景出身、在麻省理工學院任教哲學的他,喜歡用極致美麗的畫面,討論人與自然、與人的互動,以及對人類在世界上生存的省思。他是典型的「作者導演」,自編自導的作品在藝術圈及電影圈得奬、讚譽無數,但近年來在片商以商業片手法的操作宣傳下,常遭致觀眾生氣批評,認為無聊、看不懂。
如他1991年的電影《紅色警戒》,以太平洋戰爭為背景,探討人與自然、原始與文明的關係,奪得第七十一屆奧斯卡最佳影片及多項提名,卻因宣傳時主打「大製作戰爭片,媲美《搶救雷恩大兵》」,讓許多觀眾進場後呼呼大睡,甚至憤而離席;或是2005年被法國《電影筆記》月刊評為2000–2009年十大佳片的《美麗新世界》、1973年的電影處女作《窮山惡水》、1978年的《天堂之日》,都是畫面極其美麗,但大眾普遍反應「看不懂」的得奬作品。
平靜水面 暗潮洶湧更顯可怕
《永生樹》概括來看可分為四個大段落,序曲從19歲兒子的死亡,引起大兒子傑克(西恩潘飾)回首童年,配上主角們輪流傾吐的旁白,用詩一般的方式呈現生命的美麗與痛苦;突然畫面一暗,「Discovery式」的地球成長史配上古典音樂與聖歌持續了近四十分鐘,團隊運用CGI(Computer Graphic Interface)電腦特效配上手動攝影,呈現了包括森林、火山甚至恐龍在地球上的細緻足跡;畫面再一暗,進入以人為主角的故事主線,透過一連串不間斷的事件,畫面如清風般流動,呈現出一個家庭從剛開始的純真美好,如何漸漸走入壓抑甚至怨恨的家人關係;畫面漸暗,現實與超現實空間交錯,最後所有人在海灘上相擁、和解、昇華。
所謂的故事主線很簡單,嚴父慈母的標準形象,在父母期望長大下的孩子有著小小叛逆,是不分國籍文化的共同經驗,這個故事一點都不特殊,但導演說故事的方法打破一般人觀影習慣。整部電影即使在主線的對白都很少,故事從第一個孩子出生時的天真無邪、母愛父愛真情流露開始,到三個孩子漸漸長大後,父親嚴格幾近無理的管教、母親慈愛卻唯唯諾諾,孩子們漸漸心生不滿,表面美好的家庭其實一點都不幸福,最後因為兒子的死改變了父親嚴厲教導方式,其他孩子也開始奮發向上。
很少導演擅長拍攝歷時這麼久的成長故事,而這故事還都是由一件件生活瑣事串起,幾乎沒有高潮起伏,但在泰倫馬力克精準的特寫鏡頭、流暢剪輯與優美配樂帶領下,這些片段有時如詩一般滑過,有時那一皺眉、一微笑則直擊內心。
母親教導慈愛、父親認為堅強才能出人頭地。(圖片來源/moviebar部落格)
冥冥之中 一切自有安排
拉大來看,整部電影要說的當然不只家庭、人際間的掙扎與愛,更想探討的或許是人與自然、或人神之間的關係。導演曾說:「《永生樹》是以宇宙的生滅映照一個家庭的成長。」但這裡所謂的映照,其實是需要觀眾自行產生聯想的。他將宇宙生滅以史詩般的壯闊獨立演繹,初看時可能難以理解為什麼劇情才剛開始發展,就出現這一長串只有配樂的地球歷史,但那些印在腦中的影像卻在畫面拉回人世後隱隱作用著。
除了呈現人類在宇宙間的渺小,上帝主宰人類的觀點也一直隱藏在電影中。泰倫馬力克出生於基督教背景,電影裡不斷出現的祢(You)和祂(He)、教堂畫面與《聖經》篇章〈約伯記〉,隱喻「一切上帝自有安排」,包括對白裡出現的:「祂能給你什麼,祂就能帶走什麼,而這一切只是試煉,必須繼續好活著。」或是母親抱著孩子興奮得指向天空,說:「那就是神住的地方。」等,都呈現神世界的觀點。然而電影裡的「神」明顯直指耶穌,有框架電影格局之憾,其實所謂人與自然、人與未知力量的關係,是許多文化共同關心迷惑的問題,導演的影像顯現了這些,卻可能因過於頻繁出現的基督教崇拜,而讓非在此文化背景下長大的人感到不耐。
導演試圖處理人與神、人與自然間的關係。(圖片來源/moviebar部落格)
顧此失彼 感動因人而異
如果想說一個說服人心的故事,角色與劇情必須立體且引人入勝;但如果企圖以家庭故事映照整個宇宙,每個個體的獨立性或許就不那麼重要了。《永生樹》在導演對畫面如詩如畫的追求下,角色刻畫顯得薄弱,母親在片中永遠展現得溫柔纖細、逆來順受;三個兒子的個性也不夠鮮明以區分彼此,影片給的訊息過少,想認真分析每個角色成長間的心理變化其實是做不到的。 或許也因為如此,整部片談了很多東西卻感覺虛無縹緲,喜歡的人說深深被它感動,沒被感動的人就覺得浪費了兩個多小時,什麼也沒得到。
《永生樹》從頭到尾顛覆了社會大眾對電影的理解,它不想告訴觀眾一個明確的故事與結局,也不認為「發生」了什麼比「感受」了什麼重要。這是一部很宏觀的生命史詩片、也是一部很自我的電影,導演呈現了他身為人類的困惑、畏懼與愛,並隱約地用基督教觀點解答一切,但那美麗無瑕的畫面仍對所有人展開,讓每個人感受自己生命經驗下的迷惘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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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劉啟禾
透過採訪認識世界 透過書寫認識自己 也希望能透過自己的筆 喚起一些精神、關注或感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