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與心　要有一個在路上

記者 張繼云 文  2011/11/13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就當作找不到路吧。」我站在代辦機構的門外，心虛地對自己說。

「公司竟然蓋在地下室，說不定是做黑的？」一邊用著薄弱的理由說服自己，膽怯著腳仍然往下走，直到一扇玻璃門阻擋，看到裡面富麗堂皇的裝潢為止。

Work and travel之於我，是一個遙不可及卻嚮往的傳說。雖然思考著要來一場壯遊開闊視野，讓暑假過的有意義，卻總認為自己做不到，起步前先在心裡封殺了可能性。所以現在的我覺得不可思議，從小怕生、膽小、沒出過國，離開家最遠的距離不過台中與新竹，竟然下定決心，獨自（嗯，還有一個朋友）到美國生活三個月！「當初肯定是一時腦充血、精神恍惚」，推開玻璃門，準備接受代辦公司英語面試的我，心裡這麼想著。

坐在桃園機場候機，對面是一路從台中陪我坐客運、現在手持相機，興奮地為我拍照留念的爸爸。在此之前，爸爸媽媽從不過問這趟打工旅行的細節，除了金錢的援助，其他事項一律交給我處理，無條件信任自己的女兒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望著爸爸的這一刻，我忽然不想思考旅行的意義，就當作一張飄泊異國的白紙吧！隨心所欲地吸收繽紛色彩，放膽地體驗可能的危險。有父母的肯定，還有什麼好怕呢？我只要相信自己就夠了！

自助旅行　冒險的第一步

開始工作前，我們先在西雅圖自助旅行，雖然在台灣查了一些景點，真正規劃旅程卻是在旅館的每天晚上，攤著市區地圖安排明天行程。朋友和我決定用輕鬆從容的步調探索這個繁榮的城市，反正我們有十二天嘛！

同在北半球六月底，明明正值暑假，氣溫卻只有十幾度。瑟縮著走在人煙稀少的馬路，一邊耗盡眼力地辨認路牌上的符號，成為這趟旅行的常態。我們在華盛頓大學體驗所謂的「大學城」真的如此之大，有如劉姥姥般拿著校內地圖左顧右盼，景物艷麗如掛在牆上的風景畫，腳下的道路蜿蜒永無止盡。周遭的商店街透露著西雅圖韓國移民居多，人在異地看到「中國第一」的中文招牌竟也覺得親切。

美輪美奐的華盛頓大學，美的很不真實。（照片來源／林瑋琪攝）

擦身而過的陌生人會對你微笑招呼，想到自己是面無表情疾走在市區的「友善台灣人」之一，有些羞愧。進入派克市場，更能體會當地人民的熱情與活躍，讓人眼花撩亂的人與物交織，目不暇給。在星巴克創始店點一杯星冰樂，沿著海岸尋找知名海鮮餐廳，除了大船進港的壯闊與海鷗的親暱令人驚喜，尷尬的點餐經歷讓我們覺得說不定吃麥當勞比較方便，菜單上的單字難度可媲美托福、雅思。

市中心的高樓大廈外觀設計皆獨具一格，在高檔百貨公司裡，我們揣著相機，錢包無用武之地。對於光彩奪目的部分只是欣賞，探索市區邊緣的老舊，我們更興味盎然：拓荒者廣場曾是西雅圖市中心，現為流浪漢聚集地；中國城的建築有歷史的風霜，法輪功占據公園的一角努力，看著很是淒涼；李小龍永眠的會議丘在西雅圖北方，陰涼寬廣的墓園，除了墓碑遍地和一位推著嬰兒車散步的女人，別無生氣。我們用十二天嚐遍西雅圖的咖啡連鎖店，審視這座城市的華麗與蒼涼，總總人文與建築的體驗讓我大開眼界，也摩拳擦掌的等待工作日的來臨。

我們在Whitefish時，居住的公寓與小鎮。（照片來源／張仁鳳攝）

那幾個月　當清潔工的日子

地點是蒙大拿的白魚鎮（Whitefish, Montana）。初來乍到時，覺得這裡窮鄉僻壤，大型購物商場在另一個城鎮，從唯一的聯外道路開車去要二十分鐘。小鎮的北方是一座山，我們的公司便是盤據整個山頭的大型渡假村，公司在鎮上租了一棟平房作為宿舍，我和朋友與台北大學的兩位學姊，和山東男孩及廣東女孩同居。

作為一名house keeper的生活相當規律，每天早上五點多起床，盥洗、自製早餐與午餐，七點門口接送上山。在狹長的物品儲備間準備好自己的桶子，無線電、刷子、手套、刮刀、三罐有毒的化學物品（清馬桶、浴缸的水垢、一般擦拭）和一袋抹布，配備整身行頭在山上的建築群裡行走，像是做重量訓練。占地甚廣的別墅群，有時候移動到另一區需要用無線電call同事開車接送。

三罐polish聖品，和標誌著國家的名牌，工作必備。（照片來源／張繼云攝）

以兩人為單位，partner由經理隨機配對，每組人會拿到一疊今日要打掃的區域。一棟別墅可能有數套衛浴和房間，外加一個大廚房。一個人負責廚房，另一人衛浴，完成後一起換床單與布置房間，最後互相檢查，再以無線電通報組長precheck，才往下一棟別墅前進。

做了清潔工才明白打掃阿姨的辛苦，一邊咒罵著缺德的房客，手上的刷子與清潔劑還是馬不停蹄的工作。相較浴室的頑強水垢，廚房更讓人頭痛，精緻的系統櫥櫃每一個都要檢查，一疊疊反射著精光的碗盤裡，總會參雜幾個用過的廚具，房客真是淘氣，存心與我們玩大家來找碴啊！偶爾在微波爐或是鍋子裡藏著的美金最讓人欣喜，小費給的大方就原諒你吧。

最珍貴是無形的羈絆

排休的兩天是最開心的日子，免費玩遍公司的遊樂設施，去冰河國家公園、鄰鎮購物、到美國朋友家作客，這裡集結了台灣人、中國人、美國人、菲律賓人與東歐人，同在一個屋簷下開party，真是不可思議！每天收工後，四個台灣人與廣東女孩一起煮飯，分享工作時的點滴，一邊講著山東男生的壞話，這些無關緊要的相處過程，成了最珍貴的回憶。

在異國認識的夥伴，是一輩子難忘的回憶。（照片來源／張仁鳳攝）

這趟旅程，收獲非常豐富，除了眼睛廣納從未看過的世界、嚐了道地的異國美食、呼吸著夏日的冰冷空氣、聽見比麻雀啾啾還要頻繁的烏鴉怪叫，人與人之間平凡生活中累積的羈絆，是我感受最深、最為珍惜的寶物。台灣沒有的品牌、甲天下的山水景色，比不上陌生人的親切微笑、夥伴的關心與打鬧。心靈的富裕、身體的勞累，我在三個月間拼命賺取的不是薪水，是無可取代的體驗。

有沒有人說過：「要不旅行，要不讀書。身體和心靈，必須有一個在路上。」感謝我的一時衝動，讓心靈與視野變得開闊。下次再有機會，無須遲疑，就帶著勇氣上路吧！

刷馬桶與鋪床，是housekeeper眾多工作之一。（影片來源／YouTu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