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　湮沒在時代長河的百工

記者 林筱娟 文  2012/01/01

孟子曰：「一日之所需，百工斯為備。」世人從事的千萬種行業，構成我們生活的實體，身在分工極細、物質文明高度發展的社會，現代人的一日所需，已不是百工即能達成的了；但也因為時代的車輪不停地轉動，不少早期台灣的傳統工藝正逐漸凋零。

兩部機車訪遍百工

輔仁大學應用美術學系的祁台穎、林品儀、紀岱昀、廖祿禎四人，花費一年的時間，靠著兩部機車上山下海，透過攝影、文字為我們記錄幾乎被遺忘的一百個瀕臨沒落之傳統工業。他們訪問的古早行業琳瑯滿目，包括富有濃厚古早味的米麩、吹糖、手工汽水，陪伴父執輩度過數十冬的木桶、手工耳扒、繡花鞋、簑衣，傳統技藝中的地雷陀螺、洞簫、鴿笭，禮俗祭典必備的畫臉譜、孝女白琴、糊龍、神像，以及早期生活必備的烘爐、雞毛撢、看柵工等等。四名大學生將一百位國寶級職人在社會角落默默耕耘的故事，設計成明信片，以「失落的百工」為題，在「新一代設計展」展出後感動許多人，最後集結出版《尋百工》一書，並將轉拍成紀錄片。

作者在《尋百工》中分別用二至四頁的篇幅介紹一百種傳統產業及技藝，文章內容皆先大致說明此物品或手藝對早期生活的重要性，讓年輕一代了解其背景，也勾起父執輩的回憶；接著說明老師傅們的工作流程，不難從中看出他們不畏繁雜且困難度高的手續，一心製造品質優良的成品；最後解釋各傳統行業在現今工業時代沒落的原因，並帶出背負著技藝的老師傅們，面對時代更迭所帶來的困境，所發出的感嘆以及規劃。有些人試圖將產品轉型，以舊瓶裝新酒，為產業帶來新的價值；有些人擔心技藝將因後繼無人而失傳；有些人則考慮到繼承人的生計，打算讓產業隨著自己的退休而歇業了。

《尋百工》記錄國內一百個逐漸凋零的傳統產業。（圖片來源／誠品站）

《尋百工》精心設計書中照片的取角，且絕大部分的照片皆是黑白色調，不僅呈現匠工辛勤的身影與專注的眼神，也反映出夕陽工業的哀愁。此外，書籍內容編排也別具巧思，將性質相近的產業安排在一起，接在草鞋、木屐、繡花鞋後的是客家藍衫、旗袍，再往下一頁翻則會讀到簑衣、斗笠等，一系列有邏輯的編排，幫助對這些產業不熟悉的讀者，能更快速地進入狀況。

可惜作者於每篇文章底部，留下受訪者的店名、地址、電話等，甚至在文章中以上下引號強調店名，雖是為了宣揚傳統工業，但仍不免有廣告之嫌。此外，每個行業的文章內容，平均大約僅有七百字，要以這樣的篇幅將百工的發展脈絡交代清楚，稍嫌不足。即便這不是本極有深度的書籍，但至少就銜接世代、增廣見野來說，《尋百工》已立下新的里程碑。

內頁排版簡潔俐落，文字與照片相互搭配，幫助讀者了解老師傅們的工作環境。
（圖片來源／遠流博識網）

堅持務實的工作態度

近幾年來，政府積極提倡傳統技藝的保存，媒體也大篇幅報導這些產業文化，也許人們會心存狐疑，這些不怎麼起眼、也已無關重大國民生計的工藝，是否真有其值得大加報導之處？

製造食品的古早行業，或許會因為近年來興起的自然手工潮流而維持下去；然而其餘手工業或節慶禮俗相關產業，卻因時代變換而沒落。中式早餐店與港式茶餐廳常用以炊蒸糕點的蒸籠，因為機器代製品普及，壓迫手工綁製蒸籠的市場，也許再過幾年後，就嚐不到散發獨特竹香味與人情味的餐飲了。美濃的油紙傘因為獲得政府重視，目前以禮品的定位復甦於美濃民俗村內，但師傅們一個個因屆退休之年，無人可傳承而黯然歇業，美麗的紙傘花恐怕也要漸漸枯萎了。

但藉由《尋百工》一書，不只能看到一百個即將失落的技藝，與一群從事傳統行業的工匠，甚至還能體會到老師傅們的工作態度。父執輩較缺乏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但他們即便做著粗活，仍務實認真地完成任務，不計較其中的意義與代價問題，只因為那是一份責任。書中記錄的老師傅們也是如此，雖然外在環境不斷變化，一生琢磨的技藝也走向衰微，但他們不因此降低品質標準以求市場，從他們身上看不到不滿與不安定的靈魂，只有些許的無奈，他們做一天是一天，「堅持」與「樂天知命」是老師傅們共同的特徵。

《尋百工》宣傳短片。（影片來源／YouTube）

默默耕耘的無名英雄

四名大學生的指導老師陳俊良在《尋百工》新書座談會上提到：「有個日本評審跟我說，『失落的百工』會得獎，是因為台灣沒有相關的成品，這種主題的作品在日本是很普遍的。」（「失落的百工」曾獲得香港2010「亞洲最具影響力設計大獎」學生組首獎）；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也曾說過：「原來臺北到臺南，最近的距離是先到過紐約，就近了。」雲門舞集在創立初期飽經風霜，直到在國外備受肯定後，才受到國人的尊重。這些話皆顯示台灣過去忽略了傳統文化的發展，一味地向外看齊、求新求變，而忽視值得善加保留的傳統瑰寶。

在一個國家的邊緣地帶，或是一個城市的老舊地區中，藏著很多不被注意、默默耕耘的人們，他們並非聲名顯赫的名人，但卻是他們自己的領域裡，令人敬佩的無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