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期

住在一段9巷的貓

你好,我叫點點,今年剛滿一歲,住在交通路一段9巷一號。 我和哥哥幾個月前從另一個城市流浪過來後,就一直待在這裡。 其實我們也住在交通路一段9巷的二號、三號、四號、五號、七號、八號……直到最後一號。

住在一段9巷的貓

記者 王俐文 文  2012/03/11

初次見面 請多多指教

你好,我叫點點,今年剛滿一歲,住在交通路一段9巷一號。
我和哥哥幾個月前從另一個城市搬過來後,就一直待在這裡。

其實我們也住在交通路一段9巷的二號、三號、四號、五號、七號、八號……直到最後一號。交通路很安靜,每戶人家都有個小小的庭院,這些人類大多歡迎我們進去串門子。我和哥哥好喜歡9巷,都希望能在這裡度過貓生。


住在這裡真是太舒服了喵!(照片來源/王俐文攝)

就我每天在圍牆上的觀察,9巷的生活機能似乎對人類來說還不錯,巷口是家超市,中段安插書店和小餐廳,巷尾靠近大馬路的地方,居然還很要命的有一家獸醫診所!

住在一號的小姐人很好,但是她每次看到我和哥哥就會失控,緊緊抱著我們咕嘰咕嘰發出怪聲;二號餐廳的爸爸媽媽很嚴肅,不過他們每天晚上都會準備東西給我們吃;五號住著一個跟蹤狂,他會拿一台怪怪的機器躲在附近,用那長長的砲管對著我們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最讓我受不了的是八號那位大叔,高頭大馬肌肉發達的他每次看到我都要自以為可愛地喵喵亂叫,噁心死了!

住在交通路對貓咪來說,其實是一件蠻幸福的事。我們每天吃飽睡飽後,就到路上追追小鳥、逗逗七號的那隻狗,然後威風凜凜地巡視每家的遮雨棚。可是六號的住戶好像很討厭貓咪,只要看到其他人拿東西給我們吃,就會對著他們大吼大叫,有次還嚇得我差點從圍牆上掉下來。每當我和哥哥跑到路上玩耍,就會在六號車子的引擎蓋上留下幾枚爪印,給他一點教訓,嘻嘻。


凡走過必留下腳印。(照片來源/王俐文攝)

我們悠哉的生活,在哥哥碰到一隻漂亮的小花貓後就幻滅了。哥哥開始天天唱情歌,有時在一號的屋頂唱,有時在三號的圍牆上唱,最近又到七號的門口亂尿尿,鬧得9巷居民頭痛不已……最後,八號的大叔一手抓一隻,將哥哥連同倒楣的我一起拎去獸醫診所。出院當天,住在二號的爸爸媽媽賞給我們一頓鮪魚大餐。

不會再想談戀愛的我跟哥哥,就這樣變成了小乖乖。喵嗚。


冬天到了

入住9巷的第一個初冬,讓我跟哥哥頻頻打噴嚏。某天我想曬太陽,一如往常跳到六號愛車的引擎蓋上,想不到腳底卻傳來刺骨的疼痛!是誰把這麼可怕的針床擺在這裡?我痛得喵喵大哭,住在七號的老太太和一號的小姐看到後,連忙把我送到診所去。那幾天既無聊又不舒服,四個肉墊都被包紮成一球,讓我動都不敢動。出院後二號的爸爸媽媽又給我開了一次鮪魚罐罐。從此以後我就不敢再靠近9巷六號了。

可是貓算不如天算,幾天後我跟哥哥搶著一隻超大的老鼠玩,一不注意玩具就從七號的遮雨棚滑進六號的庭院裡了。我們面面相覷,隨後輕巧地用肉墊觸地,慢慢地、小心地朝目標前進。突然,大門被用力拉開,我們嚇得呆在原地,只見六號先生的臉漸轉猙獰,還憤怒地抓起耙子揮過來!我和哥哥害怕極了,連忙丟下老鼠轉身逃跑。精心裝飾的小庭院被我們打破了好幾個盆栽,六號先生的嘶吼聲如影隨形,驚得我們加速逃跑。

當天晚上很冷,哥哥蜷縮在路燈下哀嚎,他剛剛在路邊吃了一條魚後就開始渾身不舒服,連餐廳給的食物都不想碰。我舔舔他,卻聞到一股臭臭的血腥味,隨後看見哥哥身後不斷擴大的血漬。我嚇傻了,除了大聲地喵喵叫之外,甚麼都做不了。


最後的晚餐

動也不動的哥哥被帶走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面了。他走的時候,被住一號的小姐包在一塊大大的毯子裡,密不透風。這是要讓他覺得溫暖嗎?

我越來越害怕六號住戶,他每次出門我都躲得好遠好遠,彷彿他也會讓我被帶走。有天我在附近的車子底下打盹兒,被一陣人類的腳步聲吵醒。陌生的臉孔和味道驚醒了我的感官,我狠狠抓了第一個朝我伸出魔爪的人,然後以畢生最快的速度飛奔而去。一路上我鑽過好多雙人類的腳,躲著四面來襲的網子和手臂,狼狽地逃到大馬路上。無數車輛在我身旁呼嘯而過,離我的鬍鬚只有幾毫米之差。我到處亂竄,就怕像另一個哥哥一樣被四輪大怪獸踩死。

突然一張大網落下,我的世界隨即陷入一片黑暗。我想起最後看到媽媽和妹妹的那天,她們兩個被粗魯地撈起,然後扔進一台大大的車裡,當時還小的我和哥哥藏在廢棄的水管裡發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請你不要傷害我。(照片來源/王俐文攝)

過了不知多久的顛簸,車終於停了。我聽見車門被拉開的聲音,也聞到好多同類的味道。這裡好奇怪,貓咪們被隔在一個個籠子裡,儘管大家自己都會天天洗澡,卻還是臭臭的。住我隔壁的黑毛大貓已屆十三歲高齡,幾天下來跟我聊了好多好多事情。他說,住上層的小白以前很好命,但當一個小小人類出生後她就被丟到這裡了。還有,住在那邊的雙胞胎上禮拜才出生,他們的媽媽又瘦又病先走一步了,這裡的人類看他們可愛,暫時不忍心處理掉。點點你瞧,阿豹又說,最裡面那個空的位子,之前是花花在住,但他太老又沒人要,就又被抓到後面的房間裡了。

後面的房間,是哪裡呢?我不斷猜想,媽媽和妹妹是不是也在那裡?

晚餐時間,又有人類進來了。是住在五號的那個怪人!我開心地喵喵大叫。你是要帶我回9巷的嗎?我不斷追問。他從包包裡掏出那台怪機器,慎重地對著阿豹喀嚓喀嚓一陣後又轉身離去。我急得都要哭出來了,他卻頭也不回。

不久,一個人類過來,抱起阿豹走向那個後面的房間。我傻傻地望著他越來越遙遠,不知道他到底會被帶去哪裡呢?

在門要關上的那一刻,趴在那個人類肩上的阿豹,輕輕地對我喵了一聲:再見。


後記

故事靈感來自繪本《吃六頓晚餐的貓》、淡水街貓的真實故事、近日清華大學校狗被毒死的傳聞,以及杜韻飛攝影作品《生殤像》。

獻給很多很多,人類們從未注意過的小小生命。

記者 王俐文
嗨,我是王俐文,沒有綽號,我覺得這個簡單的名字就是最真實的自己。我在台北長大,來到風城念大學。習慣於台北快速的腳步,在交大這個讀書風氣盛行的環境,也不由自主地會把課表以外的行程填滿。 我喜歡影像,喜歡文字,喜歡新奇東西的味道,對我而言,很多東西都有值得回味的地方。用鉛筆勾勒美好的景象,花上一個下午用雙手完成一件作品,是我的興趣。有人說,我是個安靜的旅人,手巧而心細、心細則眼利,雙腳帶我去過的地方,會沉澱為靈感的基石。因為愛上拍攝各地的老房子,近來我對美的定義,漸漸轉為斑駁的磚牆和角落的那株雜草。 在傳科系念書是一個充滿起伏的挑戰,新聞稿的時間壓力和自己對作品的要求交織成密密麻麻的大學生活,偶爾對著路邊的貓咪傻笑放鬆心情。對我而言,人生是需要不停奮戰的長假。  
記者 王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