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走到盡頭 人性是否依舊
路走到盡頭 人性是否依舊
記者 陳昱均 文 2012/03/11
走在生命的路上,時間只會不斷地前進、不斷地流逝,無論人們喜不喜歡;路旁的景色跟著時代的洪流改變,旅伴來來去去,路途中的每一個事件無法預期。路的盡頭將是一個我們不再認識的世界,旅人們唯一能控制的似乎只有自己。戈馬克.麥卡錫以迷幻而強烈,殘酷且幽暗的筆調,構築出想像中的漫漫長路,跟著鞭辟入裡的尖銳文字邁步,將感受到近乎真實的驚惶與恐懼;當路走到盡頭,讀者能做個實驗──檢視極限下的「自己」是否仍能為自己掌握。
戈馬克.麥卡錫(圗片來源/網路)
《險路》價值崩解的現代
「從人類史上兩次世界大戰及其後的冷戰至今,整個世界趨向野蠻化,一開始當然是因為所有規範人類行為的社會道德體系都在崩解當中。」英國左派歷史學家艾瑞克‧霍布斯邦於20世紀末的一篇〈野蠻主義:使用指南〉(Barbarism, A User’s Guide)一文中提出警示,他稱這樣的現象為「野蠻主義」﹝Barbarism﹞。
從啟蒙運動開始,由西方世界領軍的現代文明中,人類以提倡理性及科學的方式,試圖合理化以法條罰責和科技武力,制定各種疆界、建構社會秩序的過程中,隱含著社會對人性失去信任(或直接否定人性)的矛盾,並掩蓋其對社會造成的傷害。結果卻造成反效果:「我們的理性反而讓我們習慣了不人道的生活。我們已經學會寬容那些不可以寬容的事。」霍布斯邦表示。
較霍布斯邦稍晚,在自由主義為首,經濟發展掛帥的美國大陸,戈馬克.麥卡錫於文學上體現了野蠻主義的推論。在2005年出版的《險路》中,麥卡錫將文明規範及傳統自律的價值對決,置入美墨邊界廣衾的沙漠中。
故事由獵人摩斯某天去獵羚羊時,意外地發現幫派械鬥兩敗俱傷後,遺留下的屍體,滿載毒品的卡車,及整箱的鈔票,「在兩條路中,人們往往選擇險路」摩斯決定帶著鈔票上路,逃離居住的小鎮。以壓縮空氣罐當怪異武器,代表邪惡勢力的殺手齊哥緊追摩斯,齊哥將萬物一視同仁、不分黑白善惡,不為財色所動,殺人與否端看硬幣,「所有人終將面對死亡,早晚與否。」在麥卡錫巧妙的安排下,齊哥雖惡,卻是整本書中最早看透生命本質的角色。
老警長貝爾循線追查,與讀者一起,站在旁觀者的位置。「不遵守社會文明規則的人,在現代似乎活得更好。」貝爾看遍滄桑世事,盡力之後可能仍然無法阻止遺憾,充滿著對時代世風日下的無奈與感嘆。麥卡鍚冷峻地刻劃生命的無常,當世界已經變成一個我們不再認識的地方、當人心轉為一片尋不著良善的荒蕪,無論是年事漸高還是心境漸老,我們都必須面對的,是無所依傍的惶恐。
《險路》書籍封面,本書改編成《險路勿近》
(圖片來源/網路)
文明自我摧毀的漫漫《長路》
時隔一年,麥卡錫再度以《長路》將文明傳統及野蠻現代的對決主題,推向生命之路的盡頭──在大災難後成為一片廢墟的世界。在這個一切歸零的未來,物種幾乎滅絕,倖存的人類為求生存,回歸到最原始的生活模式,刑求、戰爭、種族屠殺、毀滅環境,甚至人吃人也已成為理所當然的生存手段,沒有什麼不可能發生。
一對父子推著一輛購物車,走在空無一物的大路上,朝南方前進,希望尋得一線生機。購物車內裝著沿途撿拾而來的生存必須品,不可或缺的東西都裝在隨身背包裡,方便他倆在遇到危險時拋下推車隨時逃跑,綿長的水泥道路曲線,襯遠處陰鬱的天光,猶如廢棄的巨型主題樂園。
少了一般末日及災難類小說的高科技救援,《長路》通篇的場景大抵如此,不同於《險路》中,老警長貝爾於每篇開頭自言自語式的長篇開場白,及故事中各角色一來一往緊湊的對談內容,《長路》以父子間少量且簡短的對話,及書籍排版上的大量留白,堆疊出漫無盡頭的崎嶇與綿延,使得閱讀的過程較少起伏,反而是沉重的壓得人喘不過氣,想懦弱地逃離,卻在闔上書冊的瞬間,感受到極為濃厚的孤絕之感溢出紙張,只好繼續下去,期望能藉由故事的結束解脫束縛。
父親與孩子路經荒野、瀑布、廢棄的城鎮、樹林,他們必須躲避食人黨,留意由地面突然竄起的火焰,避免踏入死亡灰燼覆蓋的土地。他們撿拾文明的殘餘物過活,但在他人眼中,他們也屬於文明的殘餘,父親明白,為了存活,路途中沒有人能信任,必須不斷保持警覺,卻又矛盾地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保有純潔高尚的情操,堅定信仰、相信人信本善,想以身作則,卻又不得不為了不被吃而殺人。
麥卡錫以一種寂寥、血腥而殘忍的詩意手法,寫實地呈現文明崩毀,萬物弱點終被突顯,古老而煩擾的爭議消化為虛空與黑夜,沒有道德尺度能夠衡量的世界。但在無數的絕望中,麥卡錫仍能以精準的文字,透過求生存過程中,父子間流露出的親情與愛,父親反覆地與自我對話,堅定活下來的價值,與孩子始終對人性的信任,將微弱卻穩定沿續的光明貫穿全書。
在《險路》與《長路》的閱讀過程中,感受到的文字愈是冷冽,牽引出的溫暖就有多強烈。世界的傾斜如此巨大,當個人的生存成為一切以後,其他都是無用而多餘,路途上,每踏向前一步,身後的路也跟著不斷消失。麥卡錫以廣大的讀者群作實驗,將讀者放置幾近真實的實驗環境,以悲觀的視角模擬未來,當讀者被絕望擊敗倒地不起時出現,親撫過傷口,像提著燈的母親,充滿絕望但仍然堅定地帶來溫暖,陪伴著讀者,繼續上路。
《長路》海報,暗灰天光中,父子拖著腳步穿越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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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陳昱均
自己的心捧在自己手裡 自己去找自己的快樂悲傷 要奮不顧身看遍世界 要永不後悔瀟灑過生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