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　Women

記者 劉力榛 文  2012/03/11

女兒

從沉重的書包裡，努力掏著深埋在底層的鑰匙，「是滷蛋的味道耶！」香味彷彿從門縫不停竄進我的鼻子中，手依然努力在書包深處翻著。門，一如往常地在鑰匙還沒被找到前就開了，「回來啦！」像是有心電感應般，她總是在我站在家門口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跑來幫我開門。掏鑰匙這個舉動，其實就只是我在猜想，或許哪天我能比她的開門速度還快。

紅色的圍裙、灰白的頭髮，媽媽站在瓦斯爐前，專注地切著菜，一邊注意著一旁的爐子是否滾了。而我把書包放下後，坐在沙發上翹起兩腳，手裡拿著遙控器，頻道一個接著一個切換著，然後再無預警地停下。

正在上演的是某部鄉土劇，劇中的夫妻正因孩子意外受傷，而大吵一架，「若不是你堅持要去上班，不在家好好照顧小孩，今天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戲裡的丈夫對著妻子大聲吼道。自認現代新女性的我，忍不住在電視機前為那個妻子打抱不平，「什麼東西啊！這男人有什麼毛病！女人又不是天生就得待在家裡，伺候這、伺候那的，這是什麼爛劇情啊，幾世紀了還有這種LKK的觀念……」

媽媽這時正好端著熱騰騰的菜出來，我想她大概從我那慷慨激昂的咒罵聲中，拼湊了我碎碎唸的原因，「媽！妳說是不是！女人幹嘛待在家啊！我將來絕不要當家庭主婦，不然社會就少了我這樣的人才，妳說是不是！」她只是對著我微微一笑，「快點趁熱吃，不然冷了就不好吃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發呆，一旁的妹妹早已鼾聲連連。或許是下午喝的那杯咖啡在這時開始起作用，眼皮很重但腦袋卻無法關機，在翻身試了幾次後，我決定放任我的腦袋胡思亂想，心想著或許想累了，就會自然而然地睡著了。

整理了一整天的學校生活，發現除了那些和學業有關，剩下的似乎就是八卦在支撐著在校生活。誰和誰在一起了，誰和誰才剛分手又和誰在一起了，哪個女生因為被甩了，成績一落千丈之類的。這種八卦大多也以悲劇收場居多，每次在聽到這些八卦時，我除了對那些分手卻不能忘懷的人感到可憐外，也暗自告誡自己，在學生時代還是不要談戀愛好了，應該先好好為自己的未來打拚，考間好學校，找份好工作，再賺大錢，到那時候再來找對象吧！

「你總不會想要放棄你的人生，最後淪落到整天待在家裡照顧小孩吧！」頓時，媽媽的臉竟在腦海中浮現。那一刻我突然發現，難道我是想避免踏上她的路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呢？每天看著她在家裡每個角落穿梭，忙東忙西，感覺生活也很充實；每天等著我和妹妹、爸爸回家，聽著我們說在學校、公司發生的事，她也總是看起來聽得津津有味啊！這樣為自己所愛的人付出的生活，為什麼我會不想要呢？

答案還沒有想出來，腦袋卻已經開始感到昏沉，咖啡因竟然選在這時候退去，這個深奧的問題，先擱下吧！

我並非看不起家庭主婦，或許是因為我還年輕，不想將所有生活重心放在家庭上。
我想看我見我在世界上的地位，我想闖出一片天。（圖片來源／Google）

媽媽

沒想到時間過這麼快，才剛掃完地、拖完地，就已經快要四點了，算算時間老公和女兒們也快回來了，得趕緊煮飯才是。望著被塞滿滿的冰箱，「爸爸喜歡吃炒高麗菜，姊姊喜歡吃魯蛋，妹妹喜歡吃滷豆乾……」我忍不住滴咕著，年紀大了，有時候就必須靠著用說的才能記住。

「咚……」是電梯聲，再聽聽那腳步聲，看來大女兒回到家了，我趕緊把雙手洗淨，跑去幫她開門，「回來啦！」我說著，看見她狼狽地和她的書包「扭打」著，我不禁菀爾一笑，真是不懂她這又是何必呢？哪一次不是我幫她開門的？

我走回廚房，用最快的速度將最後幾道菜煮一煮。「這道菜再煮一下就可以開飯了！」在除油煙機轟轟作響下，我拉開嗓子對她喊著。竟然沒有回應？我把菜盛到盤子上，再端出去。「……女人又不是天生就得待在家裡，伺候這、伺候那的，這是什麼爛劇情啊，幾世紀了還有這種LKK的觀念……」還沒走出廚房，就聽到她對著電視機激動地大罵著。

「媽！妳說是不是！女人幹嘛待在家啊！我將來絕不要當家庭主婦，不然社會就少了我這樣的人才，妳說是不是！」她突然如此地問我，我微微一僵，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對她一笑，「快點趁熱吃，不然冷了就不好吃。」

吃過晚飯、洗完澡，我坐在床邊緩緩地擦著乳液，傍晚女兒的一番話，一直盤旋在我心中。是啊！我不也曾經和她一樣這樣想過，我也曾經對未來抱持著這麼多的夢想，想要到國外深造，當一個揚名國際的企業家，即使結了婚，也能夠將事業、家庭兼顧的成功新女性。而我現在走的路，家庭可以說是得了滿分，但是事業，卻老早不見蹤影。

看著大女兒一路的成長，我想她大概也遺傳到我的企圖心。她，真的就像是我的縮影，連她父親也常常這樣跟我說。正因為如此，我更不知如何在這方面給她意見，這個社會雖然已經能夠接受女性在職場上的發展，但我是過來人，我知道女人在社會上的奮鬥，並不如新聞、戲劇等等所呈現的那般順遂。我也曾經信誓旦旦地說我能過撐過來，最終能夠嚐到名為「成功」的甜美果實。

轉身看著躺在一旁發出低沉呼吸聲的老公，「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我忍不住輕聲說。想起當年生完大女兒、做完月子後，馬上回到公司處理那些積放許多的公事，而孩子就交由保姆帶。這一帶就是一年半，直到有一次提早下班，回到家恰巧聽見孩子竟對著保姆喊「媽媽」，到現在我還是無法忘記當下的震驚與心痛，自己的孩子竟然將別人當做媽媽，我在外面辛苦賺錢，為了就是這樣的結果嗎？最後這成了我放棄本來的夢想，決心在家裡當個好媽媽、好家庭主婦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早就學會去適應這莫大的轉變，儘管我知道在我心裡，我還是會覺得有那麼點遺憾，有時甚至在午夜夢迴之際，想著如果我當初繼續朝著我的企業家夢想前進，是否今天的王雪紅會是我。呵呵，再想這些也沒有意義，就算我可以重新選擇，我想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而我也愛我現在的生活。

對於身為母親的我，「母愛」將是跟隨我一輩子，也比任何東西重要的「東西」。
（圖片來源／菲爾酥創意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