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裡的糖果

記者 曾意倫 文  2012/04/29

鞭炮聲四處響起，到處是擁擠的人潮，或站或坐，哪兒有熱鬧就往哪處鑽，喧鬧在此刻無處不在，連微塵都歡欣地跳動。遠方歸來的是人們的信仰，寄託的心正冉冉升起。

甜糖

「媽！快一點，在這裡在這裡！」小梅拉著媽媽在人群中鑽動，不顧周遭人的白眼，一味地只想往剛剛發現的大獅子鑽去。原本讓她耳朵發痛的聲響，在此刻似乎消失無蹤，小梅眼中只有這一群靈活舞動的獅子們。舞獅的人在高高的柱子上左跳右跳，小梅的心也跟著他們噗通噗通地跳，既怕獅子會掉下來，又想跟獅子更親近一些，小梅盯著獅子正撲閃的眼睛，那大眼一眨一眨地，可愛極了。

忽地，小梅看到獅子大嘴裡似乎有黑影，便緊張地抓住媽媽的衣服，「媽，獅子裡有東西，黑黑的，妳看。」小梅躲在媽媽的背後，微微探頭，繼續看著獅子跳躍，還擔心媽媽沒看到似地，用她小小的手指向剛剛發現的新奇嘴巴。「小梅，那個是叔叔哥哥們喔！不是黑黑的東西，獅子會跳、會走路，都要靠這些叔叔哥哥呢。」媽媽細細地跟小梅說著舞獅的奧妙之處，但眼睛卻不自覺地尋找自己的丈夫與兒子。

「我們不要看獅子了好不好，爸爸跟哥哥還在後面沒有跟上來，我們快去找他們，小梅好不好？」媽媽拉著小梅的手，就想往後走，小梅正想印證媽媽剛才說的話，根本不想離開，但她無法阻擋媽媽的力氣，只好嘟起嘴巴，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媽媽走。小梅低著頭不想跟媽媽說話，左手突然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小梅抬頭看才發現是爸爸。她看看右邊的媽媽，又看左邊的爸爸，以及爸爸旁邊嘰嘰喳喳的哥哥，心中充滿溫暖的感覺，也不再跟媽媽賭氣，獅子什麼的好像都不重要了，小梅只想要這樣一直牽手下去，心裡好像鼓鼓地都快滿出來。

小梅的眼睛依然骨碌碌地亂看，對眼前的每一個東西都充滿興趣，拉著爸爸的袖子，不住地問那是什麼。「小梅，快點把手合起來拜拜！」媽媽快速地拉起小梅的兩隻手，擺出雙手合十的樣子。小梅發現身邊的爸爸與哥哥也擺出一樣的動作，不禁好奇地看向前方，前頭是一尊尊高大的人偶像，各有不同的造型，有的搖搖擺擺地走著，有的蹦蹦跳跳，每一尊走過眼前，小梅的手就會被拉起來拜一次。

突然間，小梅感覺頭上好像被什麼敲了一下，往地上一看，發現有好多顆花花綠綠的糖果，她趕緊撿起來握在手中，深怕被別人搶去。眼前又是一堆糖果從空中灑下，身邊好多人都跟小梅搶著地上的糖果，小梅握緊自己的糖果，貼到爸爸身邊，手裡又被爸爸塞進幾顆，看著手中的糖果，她笑得嘴都要裂開了。雖然小梅不懂為什麼要膜拜那些蹦跳走路的人偶像，但她知道，只要來看熱鬧就能拿到糖果、就能跟爸爸媽媽一直牽手下去，吃在嘴裡的糖果，總是那麼地甜進心裡。

細數著手心中的糖果，尚未吃糖，心中就已甜絲絲。〈照片來源／曾意倫攝〉
 

澀糖

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飲料，耳邊雖然聽著朋友講話的話語，但眼睛卻不自覺地飄向樓下的街道。樓下那熱鬧的氛圍似乎與自己身處兩個世界，改良過的大型電子花車正載歌載舞，Q版的媽祖在卡車上旋轉著，人潮似乎每年都在增加，但以往熟悉的人卻沒看到幾個。

「梅子，妳還有聽誰說今天要來看熱鬧嗎？」旁邊的朋友拍拍梅子的手，試圖喚回走神的梅子。「我們沒有要下去看熱鬧嗎？」梅子搖了搖頭，直接反問朋友另一個問題。對於父母今年不能陪自己看熱鬧，梅子難過許久，雖然有朋友的陪伴，卻找不回以前那種心都要滿起來的感覺。「才不要咧，外面那麼熱，人又那麼多，擠死了，在這裡喝飲料不是很好嗎？」朋友隨意地翻看雜誌，似乎對樓下的熱鬧不屑一顧。

「那這樣我們來看熱鬧還有什麼意思！」梅子在心中吶喊著，但多年來的個性讓她不敢反駁朋友，她渴望參與樓下的歡喜，透過薄薄的玻璃尋找著一絲一毫的熟悉感。每年熱鬧越辦越盛大、外地人越來越多，每一種變化都讓梅子感到心慌，每一個外地人的臉都讓她感到厭煩。「這是我們的信仰！不要剝奪我們心中美好的空間！」儘管梅子在心中把這幾句話喊得震耳欲聾，卻沒有人能回應她心中的不滿。

「妳不開心喔，梅子！那這顆糖果給妳，我剛剛來的路上剛好有人在灑糖果，就拿了一顆，給妳吃。」望著朋友手心中的糖，梅子小心翼翼地接過，近乎虔誠地望著。她緩緩地剝開黃色的包裝紙，圓圓的糖果引誘人們一口吃掉，奶香頓時在梅子口中四溢。「很好吃，謝謝！」梅子聲音微微哽咽，口中的糖果依然是以前吃過的糖，但不知為什麼，卻有一絲絲的澀跑進心中，似乎連甜都不那麼純粹。

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叫好聲，原來是舞獅的人剛表演完畢。望著那獅子的大眼睛，梅子不禁笑了，獅子還是一樣，跟以前相比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更加懶散，要看一眼舞獅的表演，往往得等走到主要路線，才能一飽眼福。以前只要看著獅子的大眼睛，梅子就能開心很久，什麼時候開始，連看完整場舞獅表演都無法讓她滿足？梅子歪著頭，納悶地問著自己，究竟是誰在改變，是自己？是身邊的人？還是整個熱鬧？

舞獅的人灑下的不只是糖果，還有祝福的心。〈照片來源／曾意倫攝〉

「我下去一下，你在這邊等我喔！」梅子不等朋友的回應，就飛快地下樓，她衝向眼前擁擠的人潮，鞭炮聲熱烈地如自己的心跳。雖然熟悉感逐漸消失，但身邊熱鬧的聲響、你推我擠的感覺卻不會改變。一陣糖果雨灑下，梅子張開手俐落地接了幾顆，開心地笑著，雖然糖果不復甜蜜，但這種接糖果的期待，梅子永遠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