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

記者 楊依靜 文  2012/05/13

「我出門囉！」我說。
「騎車小心！」室友貼心地叮嚀。

出門前稀鬆平常的對話，現在回想起來卻格外地諷刺。

事發當天

今天下午因為《喀報》的報導，與受訪者約在新竹市區碰面，雖然天空飄了點雨，我仍然獨自騎車前往。

途中，因為天氣因素，車輛特別多，路況特別壅塞，視線也特別不佳。就在某個十字路口，由於我沒有注意到紅綠燈號誌，已經由黃燈轉為紅燈，在未煞車的情況下，與衝出路口的小貨車相撞了。

馬路如虎口，意外總發生在意料之外。（圖片來源／懶人圖庫）

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沒有印象了，只是依稀記得，彷彿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

轉捩點

感覺睡了好久好久，我心中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天啊！我忘記發稿單了！」於是我驚醒，但卻發現，我並不在寢室。陌生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滴滴答答作響的儀器聲。

「這是哪裡？」我發出微弱的聲音。
「孩子，這是醫院，妳出了場車禍，幸好老天保佑，妳終於醒了。」媽媽神情十分著急地說。

我從未看過媽媽現在的這種表情，焦慮又帶了點憂心的樣子，複雜到我難以解讀。不久，我的主治醫生走了過來，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後，開始為我解說傷勢情形。於是，我知道為什麼媽媽的表情為何會如此了，因為即便我已經醒來、證明我仍活著，但是，我並不再是像「正常人」一樣地活著了。醫生說因為車禍強烈的撞擊，腦部受到重創、神經受損，導致下半身癱瘓，再也無法正常行走，可能終生都得坐輪椅行動。

就算原本再樂觀、再開朗的人，一時之間也無法接受這種晴天霹靂的噩耗吧！於是，我意志消沉了許多日子，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只能單靠營養劑維持我基本的生理所需。學校的課業也不得不暫停，媽媽替我到學校辦了休學手續，等我休養一段時間後，在狀況許可下，再考慮復學的事。

不再

「現在因為採訪東奔西跑，都快累死了！真希望這學期趕快結束。」「對啊，幸好妳現在逃過一劫，妳都不知道老師要求越來越高了！」同學到醫院探望我時，忍不住一直抱怨課業如何把她們壓得喘不過氣。

以前，聽到同學們這樣抱怨時，我一定會火上加油，也把我的怨言發洩出來。但是，現在只能在聽完同學抱怨後，淡淡地說幾句安慰的話。其實，我打從心底地羨慕她們，可以繼續四處採訪，因為現在的我，只能待在病床上，日復一日地過著需要媽媽照料的生活，十分乏味。

病房裡總承載著許多孤獨。（圖片來源／中安在線網）

復甦

三個月後，醫生為我做了種種評估，在他的許可下，我終於等到可以復學的這天了。坐上爸爸為我精心挑選的輪椅，滿懷期待地進入教室，卻發現，同學們臉上的表情，完全與我期待的不一樣。他們跟我打招呼的方式不像以往那麼自然，眼神裡伴隨著些許同情，跟我談話時，也會刻意避開我的傷勢，只是跟我分享這些日子我錯過的一些活動，以及班上發生的趣事。

在校園中行動時，別人也會投以異樣的眼光，我非常不習慣，恨不得學校可以興建一個地下道，可以專門提供像我這樣行動不便的人使用，假如這地下道還可以附贈輸送帶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由於生理、心理方面種種的不適應，我找上了學校的心理諮商中心，希望可以從那邊得到一些協助。

此時，我才赫然發現，我已經被歸類在「身心障礙學生」的資料中了，諮商中心的老師跟我聊了許多，試著讓我打開心房，她說學校也有很多身心障礙的同學，每當期末的時候都會舉辦一次聚會，除了可以認識新朋友之外，還可以分享自身經驗，互相交流，此外，有任何需要校方協助的地方，都可以向諮商中心反映。

珍惜

這感覺很奇妙，以前我還四肢健全的時候，從未想過、也從未關心過身心障礙學生的處境。如今，我成為一個身心障礙者，才知道生活有多麼地不便利。上課需要花更多時間繞道而行，需要找到有無障礙坡道的地方，就算上一層樓也需要仰賴電梯，有時候教室的門太窄也是一件麻煩事，這以前看來微不足道的事，現在卻變得如此嚴重。

行動不便也影響了我的交際圈，無法再像以前一樣，跟三五好友相約逛街、吃飯，記得上次去電影院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雖然同學們都很樂於幫助我，但我堅持自己來，不想麻煩別人，耽誤她們的時間，其實我比較希望的是，他們把我當成一般人看待，不要因為我的傷勢而特別對我好。以前我總是想不通，身心障礙者為什麼有辦法如此堅強，堅持不需要別人的幫助？現在我懂了，那或許是一種被尊重的感覺，其實除了行動不便之外，現在的我與過去的我，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或許這是上天給我的考驗，現在我常跟朋友開玩笑地說：「以後來找我買彩券，可以算你便宜一點喔！」現在的我體悟到，遇到挫折時，只要把思考的角度一轉，很多事都可以迎刃而解的，不要佇足在原地否定自己，每個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出路，差別只在於有些人已經先找到了，而你卻還在摸索罷了。

即使身體殘缺，他們還是可以秉持著熱忱，做自己喜歡的事。
（圖片來源／你好台灣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