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浪漫
路的浪漫
記者 陳昱均 文 2012/05/27
若從符號學的角度,以「路」為符碼,其背後的表意有幾種可能,這些可能,在文學上的演繹各有一方世界。
「路」可能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段過程,人們每天不斷地重複走過,例如從家裡出發到學校,走在這段路上的時候,通常不會專注在這條路上,邁開步伐的同時或轉動方向盤的同時,腦子裡可能是早餐的畫面、當天的行事曆、廣播裡的晨間新聞,或是「X的,要遲到了,今天要用什麼藉口。」
輕旅行文學的興起便是這類機械式現代文明生活的反動,部落客們以大量帶著微光的日系照片,輕鬆、慵懶的筆調,搭配彩色鉛筆插圖,紀錄日常生活中路邊的景色,提醒人們應該要仔細觀察生活中不斷重複的路程間,為平常不被注意的風景找到與自我連結的意義,書籍或廣告文案通常為此類書籍冠上生活上的小革命的浪漫稱呼。
披上浪漫的革命 從何而起
編輯發揮創意為讀者編織浪漫想像,但革命一詞被這樣使用,應該讓那群真正在進行革命的人哭笑不得。革命(revolution)一詞的本意,是對權力或組織結構有所不滿,通常以一種極端的暴力手法,對現存的政治關係進行社會性的變革,流血行動在所難免。那到底本意極為嚴肅的革命一詞,從什麼時候開始帶有點浪漫之感?
這時候便要從一段路說起,這段路,從阿根廷的科多巴小鎮出發,經智利、秘魯、哥倫比亞到達委內瑞拉這段縱貫南美洲西岸的路;這段路,串連的是拉丁美洲從玻利瓦(Bolivar)起,至近代爭取獨立自由這條歷史性的顛簸道路;這段路,是一個年輕人無目的性的出發,踏上自我發現的歷程。
這個年輕人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切.格瓦拉(Che Guevara),他以「讓世界改造你,然後你將改變世界。(Let the world change you and you can change the world.)」為這段路程的註腳,而後發起古巴革命,並在革命成功後,未貪戀權位,至剛果、玻利維亞等地重返革命戰場,戰鬥直至犧牲,成為反社會份子的精神偶像。
世界上為了正義而揭竿起義的革命份子何其多,壯烈犧牲的英雄大有人在,之所以說切.格瓦拉是營造革命的浪漫想像的源頭,是因為一本紅遍世界的《摩托車日記》。
各種版本的《摩托車日記》皆為紅色書籍封面(圖片來源/Google)
《摩托車日記》 熱血之路
「寫這本日記的那個人,在他重新踏足阿根廷土地的那天就已經死了……最少,現在的我,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我了,漫遊南美洲對我所造成的改變遠超過我所能預見。」在閱讀這本書時,讀者的腦子裡出現的是切.格瓦拉的英雄形象,但在閱讀文字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大膽而純粹的年輕人,以真誠、有時帶有嘲諷式幽默感的的眼光看世界,從不知為何上路,只想騎機車從南美洲到北美洲,最後卻聚焦於路程中,朝著南美的貧窮與無奈而去。
切.格瓦拉以鮮明的文字紀錄自己唐吉訶德式的旅程,他不只是個革命家,也是一個造詣非凡的文學家,最後一篇短短幾頁的後記〈天啟〉,紀錄了自我覺醒那爆炸性的瞬間,他熟練的操縱文字,讓翻閱書本進行靜態閱讀活動的讀者也感到熱血奔騰,想放下書本加入行動的衝動滿溢胸懷、衝向腦門。
路的文學性演繹,切中自我覺醒的過程,開始承載了英雄主義式的浪漫,極具後勁及衝撞力道的《摩托車日記》絕對是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另外還有一種路程,是帶有目的性的要完成一項使命的經過,此類的書的出版從古至今不勝枚舉,大唐西域記中,玄奘法師為了弘揚佛法走過絲路等都是例子。
找路 追尋過往
當然,目的可大可小,可以像玄奘法師一樣以信仰為出發點上路,希望能渡化眾生,也可以只是為了自己的好奇心和興趣,已故台新金控總經理林克孝於2009年出版的《找路 月光. 沙韻. Klesan》便是一例。
《找路 月光. 沙韻. Klesan》一書,是林克孝回顧自己,為何決定探尋被時間與空間湮蓋於宜蘭南澳山區的「沙韻之路」的歷程,及在實際找路的過程中,身為漢人的自己,與泰雅文化產生連結,並以嚮導自居,以各種方式協助保存泰雅文化,使用文字紀錄找路的過程便是其中一個行動。
左圖為1941年電影《沙韻之鐘》、中圖為鹽月桃甫的畫作《沙韻之鐘》、右圖為2011年以沙韻的故事為藍本的國片《不一樣的月光》電影海報(圖片來源/Google)
此書獨特之處在於林克孝豐富的登山實務經驗,體力及經驗較接近從小生長於山林的原住民,蒐集足夠的日治時期相關資料、旁徵博引沙韻故事的歷史背景,補足非原住民、非當地人知識性上的不足後,在知識經驗上,他幾乎等同於一名年輕一代的南澳原住民,能夠身心靈對南澳地區原住民文化產生同理心。泰雅文史工作者瓦歷斯‧諾幹於推薦序中一句「《找路》的本質是,褪盡財經風暴的克孝傳述泰雅老人說故事的老靈魂。」便足說明原住民族群對此書的肯定。
路的道理
另外,此書同時也紀錄林克孝本人對路的感觸。書籍後半部一篇〈路有什麼道理〉寫著「每條路都有一個目的這個定理,要修正成每條路都有一個主要目的,而每條路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達到其目的,則要限制在比較成熟的老路。一條新路的效率,不是從使用者的角度思考,而是從開路者的。」這時候,登山知識搭上的是林克孝的經濟學背景,路的目的決定了效率,當目的不只有一個,決定目的重要性次序的便是經濟價值。
《找路 月光.沙韻.Klesan》找的並不只有沙韻之路的浪漫傳說,還深入探究了「路」,這項代表人類文明的建設的設計邏輯與意涵。2011年林克孝在宜蘭縣南澳鄉攀登束穂山意外墜崖,這本書成為林克孝的遺作,更讓沙韻之路添了一絲唏噓的淒美。
人們走到哪裡,路就到了哪裡。路,承載著人類行動的每一段歷程,默默地守護人類每一個踩踏的意義,人們終將回頭沿路拾起這些火花。也因此,人類總是以各種故事,賦予公路浪漫情懷,二戰後公路電影興盛,成為電影史上一個重要的分類,相較之下,文學類目尚未有人特別討論「公路文學」,但深入查找便會發現,相關題材早已百花齊放,篇篇扣人心弦。
〈月光小夜曲〉是林克孝決定尋找沙韻之路的動機之一。(影片來源/YouT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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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陳昱均
自己的心捧在自己手裡 自己去找自己的快樂悲傷 要奮不顧身看遍世界 要永不後悔瀟灑過生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