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態五星級》 電影也可以很廣告

文／ 謝佳慧  2007/10/14

又是部為了商業考量而翻譯不當的片名，乍看之下還以為是類似奪魂鋸或恐怖旅社的血腥殺人片，但出乎所有人意料，《變態五星級》是部KUSO程度遠遠超過五顆星的瘋狂電影。

入圍2005年台北電影節及鹿特丹影展，更獲得釜山影展觀眾票選獎。誇張、搞怪、不按牌理出牌、充滿想像力與絢麗的視覺效果，讓人直接聯想到昆丁塔倫提諾，如果告訴你這其實是日本導演關口現的處女作，你會不會驚訝？

《變態五星級》由五個故事組成，一個殺不死的妻子、一對由早洩催眠師和創意廣告女組成的戀人、三個到處闖空門的笨蛋、擁有鳥爸爸的四人家庭，再加上英國殺手和他的翻譯，無厘頭的五條故事線彼此看似沒有關聯，卻又巧妙地接合在一起。而每組段落第一次出現時，畫面都會出現大大的阿拉伯數字，「1、2、4、5、3」，非線性的排序也暗示了這些故事即將交錯平行。

劇情就從定格的噴吐牛奶開始，丈夫石垣拖著妻子的屍體埋葬在深山裡，回到家大口喝著牛奶時，發現死而復活的妻子坐在餐桌前看著他。次日早晨，石垣吃完妻子為他準備約二十人份的愛心早餐，卻始終喝不下那杯加了十匙糖的紅茶，被妻子狠狠追打，於是他再度殺妻，拖到深山埋葬，但不管重複幾次，妻子最後總是完好地出現在家裡。

想要一把火燒了她，她就從嘴裡吐出火蛇燒你；想要淹死她，她就從浴缸裡抓你進入窒息的世界；乾脆將她分屍算了，她殘缺的肢體也可以變身成木蘭飛彈，發發瞄準身上的致命地帶。就這樣，石垣重複著每日殺妻的日子，直到英國殺手來到他家。

充滿創意靈感的廣告人洋子在一次談話中，被不知道自己有早洩毛病的自戀催眠師青山侮辱到身為廣告人的自尊，於是雇請英國殺手殺掉青山，卻同時毀了一個現實生活比廣告畫面還溫馨美滿的家庭。

上班族小林帶著一家四口前去觀賞青山的人氣催眠秀，在台上，小林被催眠成一隻鳥，而青山在尚未解開小林的催眠前就被英國殺手殺死，從此這個家失去了原本的中心支柱，多了一隻只想往天空飛的鳥爸爸小林。

三個專門闖空門的笨蛋小偷津田、森下和J這次闖到小林家中，一陣嬉戲打鬧後忽然聽見門把轉動聲，情急之下，森下和J躲入衣櫃裡，一段同志之愛竟在暗處醞釀發酵。

似乎是貫穿劇情軸線的英國殺手二人組，遇見所有人都會問 ”What’s your function in your life?” 只要答案不滿意，英國殺手就會發怒甚至殺人。

五個荒誕的故事，卻讓人無法將視線多離開螢幕一秒，導演關口現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充滿自信和創意的影像敘事手法，堪稱當代的說故事能手。

廣告導演出身的關口現，利用華麗影像和電玩節奏，打造出一個又一個離奇、瘋狂的繽紛世界。先是石垣之家，復古味十足的普普風中卻又帶著一股超現實，巨大、陰森的空間有如鬼魅堡壘，怪異裝潢讓人目光為之一亮，石垣在閃躲妻子的追殺時，逃進滿是眼睛圖案的房間，所有神經元瞬間被壓地喘不過氣來。

此外，早洩催眠師和創意廣告女幽會的愛麗絲夢遊仙境主題式旅館、英國殺手與翻譯所搭乘的粉紅色夢幻小飛機、家具擺設彷彿童話故事裡才有的小林一家以及穿著打扮充滿原宿色彩的小偷三人組所營造出來的影像，讓荒誕的劇情變得理所當然，觀眾的潛意識也逐漸認同這個超出常理、不合邏輯的社會。

除了本片特有的美術風格，關口現更展現創新拍攝手法，例如石垣看到妻子完好地坐在餐桌前時，嘴裡的牛奶霎時全部噴出，畫面定格，一連串的人名與介紹字卡隨著開場樂搖滾爆發。另外，創意廣告人洋子令人噴飯的廣告奇想，每一段都是KUOSO的經典代表作，眼睛眨一眨，卡通式的舞台場景揭開腦中超乎常人的創意點子。

在《變態五星級》中，處處可見廣告的拍攝手法，整部電影宛如廣告大拼盤，讓人目不暇給。廣告導演擅長利用圖像式思考，在高度壓縮的時空下，呈現華麗的影像組合，有別於一般正統電影。然而，資深影評人藍祖蔚卻指出這類電影共有的詬病：「如果把廣告片的理念套進劇情片之中，初期的影音震撼絕對是生猛有力的，但是廣告片不耐久，一旦欠缺縱深的劇情做後盾，難免就會讓觀眾陷進空洞與重複的疑惑深淵中。」

《變態五星級》裡五段天馬行空的交錯劇情，難道只是一道華麗包裝的甜點？我不這麼認為。前半段似乎只是荒誕、搞笑的劇情，卻在聖誕節的前夕有了改變。

洋子不小心弄丟記錄自己廣告創意的錄音機，她開始瘋狂尋找，彷彿明天就會世界毀滅，後來才恍然大悟，其實一切早已記在她的腦海裡，失去的不過是那份依賴。

闖空門的三個笨蛋在蒸氣室裡碰到英國殺手二人組，J挺身為森下擋住英國殺手的刺殺，並道出自己其實也愛著森下，看似陽剛、愛好女色的J其實一直都在偽裝自己，最後他選擇面對內心最真實的自己。

鳥爸爸小林從家裡的屋頂一躍而下，媽媽傷心欲絕害怕先生永遠變不回人，小兒子卻告訴媽媽，他覺得有個鳥爸爸其實挺好的，「一切事物都會變，有個鳥爸爸是好是壞的關鍵在於我們如何對待，爸爸變為一隻鳥，我們也要隨之變化，不能永久悲愁，應該要同鳥爸爸一起尋找開心。」

妻子在聖誕夜精心打扮，並躲在裝飾的球裡，準備隨時跳出來攻擊丈夫，石垣看到妻子卻笑了出來，兩人開始溝通，不再憎恨對方，然而，最後卻阻止不了之前雇請的英國殺手殺掉妻子，他懊惱不已，選擇跳樓自殺。

所有劇中人物面臨的不是自己的弱點就是失去最珍貴的事物，如果你無法找到出口，就只能不斷地自哀自憐下去，永遠活在悔恨當中，甚至選擇自我毀滅，就像石垣。

然而，當你以為石垣的自我毀滅同時也是本片的結尾時，鳥爸爸在空中接住跳樓的石垣，沒錯，他學會飛了，鳥爸爸悠遊自在地翱翔於天空，這時才明白，所有的痛苦、失去都可以是人生的另一個開始、另一個契機，只要你接收事實、面對自己並尋找另一個新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