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期

你還在哭泣嗎 袖口男孩

男孩與他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起初他因為男孩而逐漸開了口,後來男孩因為他而內心愧疚不已。男孩一直深深記著,曾經有一位這樣特別的同學,總是用外套袖口拭去自己的眼淚並靜默不語。你還在哭泣嗎?袖口男孩。

你還在哭泣嗎 袖口男孩

記者 謝昌錡 文  2012/10/21

那兩年的奇妙關係,我一直深深記得。

從前有個男孩,遇到了一個棘手的人物,師長和同學們都不太理會他,就因為他的個性古怪,所以大家都離他好遠不然就是欺負他,他總是用袖口擦拭著淚水,久而久之,他幾乎每天都會穿的外套的袖口破了,而他的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也不太有人曉得。直到男孩出現的那天,一切似乎起了變化。

總是又溼又破的袖口

教室裡幾乎都是沒見過的臉孔,男孩張望著四周,幸運的是,有幾個同學被編在同一班,他們坐在教室不同的角落,但也安了男孩初至新班級的心。新的班級、新的環境、新的同學,升五年級了,導師也換了,以前的規範全被刷洗過,新的紀律、新的規定要去適從。或許對大部分同學來說,這只是前幾個月的慌張與害怕而已,日子久了,也會漸漸習慣和新同學打成一片。但每當下課歡笑聲中男孩總不小心察覺到一股靜默存在,同學在排隊之時男孩也無意間發現最後一個總是固定的影子。

「你好,我是你的同學,你叫什麼名字?」男孩第一次問他。「…...」他總是說不出口,連自己的名字都是。在剛分班開學的前幾週裡,沒有一次他是講得出自我介紹的,每當這樣的情形發生,班上就會陷入一陣安靜與尷尬,還要老師跳出來替他解圍。起初,老師也算不太清楚情況的那一方,因為當初學籍資料並沒有特別註明著什麼需要特別去注意的,所以老師剛開始對他有著「特別的待遇」,因為不了解,所以還以為他是壞學生或者刻意唱反調的學生,這些行為男孩都看在眼裡。

開學一段時間後,同學們熟成一片,打鬧在一塊的時候總是突然想起平常會被大家遺忘甚至有可能大家有點小厭惡的他,這當然不是件好事,因為同學們只是要去故意靠近他,然後不免講上幾句壞話去嘲笑他,說他自閉兒,他因為知道他什麼話也不會回,所以這些傷人的話語或者動作就會更加過分。


不能用語言反抗,那就哭泣吧!他總是這樣面對同學的欺負。
(圖片來源/Google圖片)

他總是哭得很裂,總用外套的袖口擦拭淚水,不過他也不是不會反抗,一旦要反抗就完蛋了,翻箱倒櫃的行為都會上演,他會直接把欺負他的人的桌椅踢倒、拿起筆開始亂畫欺負他的人的書。有時候正義也不太正義,男孩深深這樣覺得,但光有想法也於事無補,這種事情被導師知道了,當然只會懲罰他,不會懲罰欺負他的人。那些侮辱的言語早消失在空氣中,那些肢體的欺侮也因沒被導師親眼目睹而被忽略,而被逼到極限的反擊卻狠狠地留下了冤枉的證據,還要為倒落的桌子、亂畫的筆跡付出代價,他哭得又更絕了,用未乾的外套破袖口拼命得猛拭淚,而男孩看著他在台上被導師用藤條打手懲罰這幕,想了很多很多,似乎決定要做些什麼。

縫補袖口 作你的守護者

男孩雖不是個極具正義感的人,但對於弱勢遭受欺負,是個會出手協助的人。在起初的那些日子裡不斷重複上演的鬧劇,男孩再也看不下去這不平等的待遇,於是開始與他交朋友。起初,他總沉默不說半句話,緊張時會緊抓著外套袖子,跟他說些什麼,他也只會點頭或搖頭,但也僅止於對他友善的人才會有的反應,算不錯了。而男孩心想,就算他再怎麼沉默,也要一直陪著他。

男孩也領著一些同學去和他相處、交談。他喜歡聽好笑的話,男孩就說給他聽,久而久之,一種彼此的信任建立了,不再只是簡單的點頭搖頭,更多的詞彙從他口中說出,都令男孩和同學覺得驚訝與振奮,「嗯!」「好啊!」就算只是這類表達同意的簡單話語也代表他是可以說出更多的,只是需要花比平常人更多的時間和他相處。在一些詞語可以溝通之後,他們之間的感情又更好了,不再只是男孩主動說話,而是他有時也會先開口跟男孩說,就算聲音總是小到像在說秘密一樣。


漸漸地,他的袖口不再溼了,但已破的袖口日子久了也越穿越大洞。
(圖片來源/阿D的隨興筆記部落格)

第二年了,男孩與他談天的話題當然更廣,有時候也不小心會講起一些粗俗的字句,但這絕對不是一種傷害,說起來就算是小朋友的幼稚吧,把粗話當有趣,他聽了也會有樣學樣,第一聲粗話就這樣蹦了出來。男孩還記得,是在相處時間剩不到的最後的半年,他竟然會跟男孩說這種話,這絕對不是一種教壞別人的成就感,而是真的把男孩當作好朋友可以開玩笑的信賴。他也因為有了好朋友,大家知道他其實可以溝通,狀況不是原本想像的那樣,所以班上的同學逐漸不再欺負他。

在前些日子裡的某天,他的媽媽來到了學校,男孩依稀記得他闖了什麼禍,所以才請家長來到班上來。他媽媽跟老師解釋自己的兒子其實不是患有自閉症,不知道為什麼,在外面他就是不說話,醫生說如果這情形沒有改善真的有可能會變成自閉症,雖然在家裡他其實是會跟家人對話的,但講得也不多。男孩在教室內不小心聽到了這段對話,才下定決心要付出行動和他當好朋友,不想讓他真的永遠說不出心底的話,也不願見他繼續用已破爛的袖口擦拭著不該流的眼淚,想用友誼去縫補他那些不該有的過去與袖口傷痕。
 

下一站

去年寒假我沉浸在電影海中,看了許多部電影,直到看了《海洋天堂》,劇情是在描述自閉症男主角和他爸爸之間的感情,在整部片播放的過程,我滿腦子想到的都是你,慌張害怕卻滿溢全身,「七年了,你過得還好嗎?你還在哭泣或者靜默不語嗎?你國中生活、高中生涯過得如何?你上了哪所大學?你真的能適應大學生活嗎?」一瞬間充斥了這些擔憂。從國中以後就斷了聯絡,直到那一天看到電影突然想起了你,我奮力地在網路上搜尋你的蹤跡,振聲高中、高雄大學,但然後呢?不清楚的還是你的近況,人生階段的每個下一站,你走到了哪裡?沒有答案的話,是因為是未知嗎?還是又變回那個沉默的你?

其實以前有好多時候也不太了解你,不了解你明明功課其實很優秀,但就是不交只錯幾個字的罰寫,寧願被老師挨打後又用袖口抹去淚水;不了解你為什麼大熱天的還是堅持穿著外套不脫掉,或許是如果又哭了的話,有個拭去難過的方法吧,但沒關係,其實我一直都在。


就算只是在一旁不語,(類)自閉症患者也會很開心這樣的陪同。
電影《海洋天堂》劇照。(圖片來源/Google圖片)

國中畢業後,有天男孩在路上看見了他,他依然是一個人默默不語,男孩內心當下只充滿了自責,或許這幾年如果繼續和他保持連絡,他就不會還是這樣沉默,但在男孩一輩子裡最特別回憶的朋友就是他。毎個人身邊都可能有患有自閉症的朋友或同學,但我們有時缺乏了關懷,雖然上前關心了,但他們總是默默不語,不過只要有耐心毅力,還是能慢慢引導。男孩很自責,畢業後沒能繼續替他做點什麼,不過在他心裡,或許男孩已經幫他夠多了,所以男孩許他叫作「袖口男孩」,希望他跟「男孩」一樣,能夠勇敢、夠堅強,去面對未來,就算是未知的下一步,就算不確定是否仍說不出口,也要這樣去面對。

記者 謝昌錡
哈樓,I'm 謝昌錡 也是大目 是個憂鬱雙魚的兩極男孩 最喜歡寒暑假把以前密死的電影補齊 最喜歡上山找原住民小朋友們玩 最喜歡在FB上創一堆頭銜 因為每一個頭銜都是現在的興趣或者是想看齊的目標 而每一個頭銜都足以代表我的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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