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約會之心碎少女　

記者 王宗瑜 文  2012/12/16

《老派約會之必要》，看見書名勾起了偉士牌機車、燭光晚餐以及雨中漫步等含蓄畫面，而以滿心的盼望，期待書中再現老派約會的浪漫的少女心們，可能面臨碎裂。「一個意義上，李維菁寫的，正是『老派愛情的終極輓歌』。」楊照如此說。

作者李維菁為台大新聞研究所畢業，多年擔任藝文記者。書中她以〈小小說〉、〈小小詩〉以及〈小小人〉三輯，分別詮釋不同女子各個年齡、身份位階、甚至是想像中的非人類，在她們眼中的愛情與人際關係。但在她們的自白中，不約而同皆有著一股天真爛漫，卻又摻雜著淒苦悲涼的澀味。

在《老派約會之必要》溫暖可愛的封面背後，盡是少女不為人知的黑暗面。
（圖片來源／博客來網路書店）

被扼殺的老派

「老派」一詞對於社會變遷日新又新的科技世代來說，有種老舊保守，卻安定穩固的味道。然而由於從未觸及，所以只能從爸媽口中或是黑白電影再現，卻也因此添了幾分綺麗的想像色彩。相較於現今不斷推陳出新的通訊科技如：行動電話、網路、即時訊息和Facebook按讚打卡功能等，看似能夠更加輕易聯繫彼此，卻也因此開始讓人缺乏安全感，需要一再地確定，反而造成心靈上的疏離；老派由於透過實質的相處讓人感覺真摯、溫暖，而非僅止於文字上的交流，所換到的是那令人著迷而發狂無限想像空間。

書中許多篇章便是敘述了這樣的狀況。〈老派約會之必要〉：「帶我出門，用老派的方式約我，在我拒絕你兩次之後，第三次我會點頭。／不要用MSN敲我，不要臉書留言，禁止用What’s App臨時問我等下是否有空。／……／我們要散步，要走很長很長的路。只有在散步的時候我們真正的談話，老派的談話。我們今晚因為相愛而懂得狡猾，老派的。」雖然女孩故作高姿態、不停強調老派的作風可能令讀者稍感不耐，但她所期待的，其實只是褪去所有科技外殼後，最原始、最貼近內心、人與人之間最真實的接觸。

〈MSN是萬惡淵藪〉：「『經過這半年，我們每天每天、每夜每夜地說話談心，交換從小到大的心事，那些心有靈犀，那些彼此私密的相互確認…...我以為…...我以為……我以為這是……』她的聲音變得好弱好小，彷彿說著一個失傳且會讓自己蒙羞的過氣字眼：『感情。』」事實上MSN只是提供一種新的相處模式，模糊了虛擬與真實、愛情與曖昧，卻成了萬惡的代罪羔羊。然而真正扼殺老派的、扼殺那些單純美好時光的，不是科技，而是藏躲在科技背後的懦弱人性。
 

非主流女孩

作者撇除成功的開朗少女、受歡迎的啦啦隊女孩、幸福的人妻等被社會營造出的各種美好戀愛的泡影角色，取而代之將不起眼、非主流，甚至遭社會異樣眼光的女孩心境呈現出來。書中以第一人稱自述的方式，或是冷眼旁觀的語氣，直白而血淋淋刻畫出外界對她們的戕害，並反映出內在的掙扎與痛苦，還有她們不斷遭到踐踏，但仍努力試圖展現的微薄自尊心。

〈婊子〉：「婊子有情無義，戲子有義無情……。婊子因為用情至深，無法面面俱到一般性人際關係與義氣禮儀；戲子想的是顧全局，撐局面，因為舞台太神聖，過河拆橋完成信仰唱齣大戲是必須的。婊子的漂漂亮亮是虛無，她的動力不過是讓情人上京趕考，高貴癡愚，戲子對自己的理念總是堅忍的……。戲子常把大家弄哭之後自己笑了，婊子把別人全弄笑了，自己哭了。」

作者顛覆傳統保守的價值觀，將焦點著重在被社會否定的女性，探討是何種原因造就其思維與作為，犀利地道破社會上被正當化的刻板印象以及人的現實，並為各種不同的角色平反。每一篇的主角，皆表露出神經質而高傲的態度，他們深信自己的理念、堅持其高尚情操，且不容他人質疑。深入剖析男女關係，可以發現作者筆下的女性多處弱勢，凡事被男人欺騙、打壓，有些女孩選擇逃避，有些則展開激進的反擊。也許少了較為全面的視野與觀點，但也是一種對社會的激烈諷諭。
 

少女心的寄託

每篇故事的結局，作者一貫採用超脫的態度，讓故事主角在拒絕所有現實的威脅利誘之後，展現個人主義的勝利之感，卻令人感覺悲壯荒涼更甚。猶如諸多電影的尾聲，拍攝鏡頭一路隨著主角狂奔或是優游行走，在看似掙脫了外在著綑綁與束縛，最後一幕卻是停在主角的背影，以及其需面對的、前方沒有盡頭的漫漫長路與現實。

張愛玲：「人性是最有趣的書，一生一世看不完。」同樣描寫人性崩解的過程與心理狀態，張愛玲善用她的字字句句，極其殘酷地一筆一筆剖析、將筆下人物與時代操弄於文字之中，華麗蒼涼，令人無法喘息；而李維菁卻總在人性轉折處就此打住，留給讀者無限想像，甚至寄予希冀。雖然她儼然看透、看破，但字裡行間依然流瀉出涉世未深的奇想以及天真，偶爾有強說愁或是賣弄文采的篇幅，也讓整本書更添稚氣與輕快之感。

在《老派約會之必要》之中，寄託的是一顆受了傷、企圖隱瞞自己內心，卻又期待有人聆聽、了解其黑暗面的神經質少女心。她以令人似懂非懂、自我高高在上的眼光斜睨社會，有著張愛玲式的冷眼，但又隱隱蘊含著一絲稚氣、希望與溫暖——雖然世界崩塌了一半，卻仍渴望並寄盼曙光再現的嶄新時刻來臨。儘管疤痕依舊，但傷痛總會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