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封信 致落入俗套之夜
四封信 致落入俗套之夜
記者 侯怡安 文 2014/11/30
那天傍晚,我行走在橙黃夕陽遍及的村落後方巷弄間,試圖尋找夾雜在紛亂時空下的清閒馬鞍。那個馬鞍原本鞍在一頭粉紅色獨角獸上,牠的角是金黃色的、頸背上的鬃毛是比身體再更亮些的粉、馬蹄則是蘋果紅。可是自從那天牠突然走失後,我就再也沒有牠的消息了,也沒有收到從遠方寄來的牡蠣殼。
那天午後 找尋馬鞍
走失的地點在充滿霧氣的松木林裡,那座松木林不平凡的地方在於:每到傍晚,樹根就會把土壤給拉成高低不等的土牆,所以當變動時必須緊抓著根部才能不至於墜落到地底。這種森林不多卻危險。不幸的事情是,牠剛好就是在這座森林裡走失的。而因為不久之前,我在獨角獸身上鞍上那部馬鞍,心想等幾天後和牠一起前往雲的末梢附近旅遊,但在牠不見的松木林裡卻只留下了這部馬鞍……唉……於是我現在正要前往森林找它,或許也可以找到獨角獸的去路。
之所以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愛通風報信的蜂鳥」告訴我的。那時我正在淋浴,還被窗外突然出現的蜂鳥嚇了一大跳。得知了這件消息以後,我胡亂擦乾身體,一把抓起大衣和圍巾,大口喝光咖啡後就出門了……說不定牠還沒走遠!因為蜂鳥通風報信的速度其實還滿有效率的,所以我才會這麼猜想。
正當我一腳踏出門外時,適合悠閒午後的暖日恰巧灑下輕柔光線,沿著屋簷漫步的小貓不經意伸個懶腰,情侶安靜地傍著身子坐在長搖椅上欣賞晚秋風景,彷彿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的時間是在快速流動的。我隨意往小貓的尾巴一瞥,那尾巴逐漸彎曲成圓圈。
倏地一陣狂風吹過,回頭我已坐回客廳的躺椅上小口小口地啜飲著咖啡。悠閒程度完全反諷先前的緊張心情,我甚至帶著有點嘲笑的心態去看待前幾分鐘的自己。然後就這樣洋洋灑灑過了一天、二天、三天,直到第四天我才發覺事情似乎不太對勁,因為我這幾天一直沒有如往常般地收到牡蠣殼!
大夢初醒,我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門,時間依舊是橘黃色的傍晚。
依靠機運來找尋
此時我已無暇顧及周圍的一切,包含拖延時間的始作傭者:午後暖陽在內。它這次又想試圖拖住我,只是失敗了。於是現在,我就如先前所說的穿梭在矮房巷弄間,正朝著松木林前進。
那座松木林絕對不是循著地圖所指就能到達的地方,利用地圖找路只會走失的更慘。之前還有不肖販賣者佯稱那是靠他自身的經驗所畫出來的地圖,一定不會錯,導致很多人受騙,並從此迷失在錯誤的森林中。若想找到這座森林,必須依靠「機運」。
在太陽消失於地平線的那個瞬間,找到一座石造的雕像,並以他的樣貌做為自己的替身,才能進入通往森林的隧道。那些石造雕像就立在面海的峭壁邊。
從這裡開始再經過幾個路口,然後拐個彎就要到了,現在我已經可以感受到海風與之鹹鹹的氣息。如果想找到石雕像明確的位置,就得閉起眼、豎起耳朵認真聽瀑布聲是從何傳來,並依循著瀑布聲前進,直至峭壁前方幾公尺,便可以看見許多雕像零星地聳立在河流邊。有一句俚語是這麼講的:「若誠心執意想到達森林,瀑布使得復活。」
撥開過高的野草後我終於看到了眼前這幅景象:腳邊從土壤中增生的小道河流紛紛匯聚成一條
線,順著這條線延伸到將要形成瀑布的峭壁,瀑布水跌落峭壁後便會直接進入大海。這時看見正在下降的太陽剛好被峭壁邊緣切成一半,而瀑布就正在那個邊緣處形成。整個畫面讓人有種太陽似乎是沉沒於海平面上的錯覺。就是這時了。我把身上掛著的胡桃核項鍊取下,掛到正對面我剛挑選好的石像的頸上,然後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黑暗賦予腦袋的挑戰
黑暗中,我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漆黑色的柔軟草原上,草原向周圍毫無邊際地延伸,天空也是黑的、雲也是黑的、風跟著吹來輕柔的黑;與一切形成對比的是天上乳白的彎月和不停閃爍著的星空,還有一些無法辨識出名字的星座。其中幾個星座形狀像精靈,他們開始牽起手來,一面旋轉一面翩翩起舞,我則越看越覺暈眩……
再次睜開眼時,眼前那個原來的我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一陣石化般的感受從心底竄出,我感到自己的身體像岩一樣堅韌,視線也遠比先前深邃得多。摸上頸子所掛著的胡桃核,它正穩定地搏動著,上述種種象徵所有皆如往常般準備就緒。
這些峭壁上的石像乍看之下沉重斑駁,但實際上當完成轉換以後,石像會馬上更新,青苔會消
失、風化的部分也會復原。他們之所以會顯得斑駁,是希望能融入峭壁周圍的自然景觀而不被注意。我朝著峭壁邊跑去,身體異常的輕盈,輕盈到讓我誤會其自己不是轉換成石像而是棉花,地心引力彷彿只有地球的五分之三倍。
接著我筆直朝著瀑布躍下,當騰在空中時,感覺到身旁同時有四、五隻愛通風報信的蜂鳥跟著我往下俯衝,因為速度很快所以不太確定確切數目。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其中三隻蜂鳥銜著紙條,上面分別畫著三種圖騰:懷錶、甲蟲、有尾巴的阿卡斯。之所以會看得如此清楚是因為那三隻鳥刻意以相同的速度跟在我視線所能及的地方。
落入海中的瞬間,強勁的浪花迎面擊來,耳邊除了水咕嚕嚕的聲響再也沒有其他聲音,而腦中也只剩咕嚕嚕的水聲在吶喊著。
過程如何不落入俗套
浪花之後,海面下形成一陣巨大的漩渦,把連同瀑布在內的所有事物全部捲入無以復加的狹縫
中。一段時間以後海水聲漸弱。我全身濕淋淋的攤在洞穴入口處醒來,在這個洞穴後面,便是那充滿霧氣的松木林,也就是馬鞍的所在之地。
此時天色已暗,我趕緊爬了起來往洞口邁進。頭頂上漫天星空無語,卻透過明亮的身軀傳來了祝福的表情。接下來的夜只會更黑,再來便是更深更黑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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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侯怡安
她搭上潮流揮一揮袖, 結果非但攪和了空氣分子還成功帶走 一片雲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