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爸爸與芭樂的回憶　

記者 陳亞柔 文  2014/12/07

人總是愛聽故事的，但多數時候，摳摳這個人卻極度不喜歡說故事，因為對自我揭露感到不自在。然而，就在某天上課，摳摳一如既往的地思索著到底為什麼要上這些窮極無聊，卻又不得不修的學分之時，無意間聽到了「期中作業要寫家族史」的消息，就是這樣的契機，讓這篇回憶家庭的故事誕生了。

密集的勞碌感與疲乏猶如腫瘤，總壓得人氣喘吁吁，不過回憶卻不同，經過年歲的腐蝕，或許會逐漸剝落，但一旦提起，卻總叫人品嘗歡笑抑或淚水嘩啦嘩啦湧過的爽快，是值得用全身力量呼喊的。
 

意外開啟阿爸與芭樂的故事

摳摳小時候住在廟附近，每天放學就在宮廟前和鄰居嘻笑打鬧，往往待到夕陽漸隱，家家戶戶都傳出飯菜香時，才在母親大人的呼喚下，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去。黃昏時分，那裡總會定期聚集一些人，他們常常聚在一起抽菸、打麻將，甚至玩著摳摳看不懂的博弈遊戲，以現在的社會眼光來看，那群人有個專有名詞，叫做「混混」。有一次，摳摳扛著三大袋的芭樂回家，正巧發現遊戲還缺一人，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之下，摳摳投入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麻將遊戲。

依照常理，新手參與遊戲通常都會被刻意禮讓，因為這樣才願意在下一次繼續投入，然後周而復始，如同迴圈般，最後招致賠光家產的結局。然而，他們對摳摳卻不是如此，他們覺得摳摳看起來就一副窮酸樣，或者應該說，他們認識摳摳的父母，知道這種玩意兒對於摳摳而言，是個違禁品，所以盡全力地耍老千，導致摳摳不到一個下午就輸光了手中滿滿的芭樂。

和摳摳熟識的人都知道，摳摳家裡永遠都有整櫃冰箱的芭樂，因為摳摳的爸爸和弟弟每天早餐、午餐、晚餐，都會吃掉至少各一顆的芭樂，加上摳摳的媽媽、自己和妹妹的份量，一個禮拜冰箱裡少說會有五十顆芭樂。現在，摳摳極度痛恨賭博，除了家庭因素之外，更多是因為那次輸光芭樂的慘痛經驗，讓摳摳從此只要一看見麻將就感到渾身不舒服。

摳摳家有推積如山的芭樂。（圖片來源／flickr）

完了，這下好了，對於家裡兩隻視芭樂如命的芭樂怪，沒有芭樂是何等痛苦不堪的事情。摳摳畏畏縮縮地回家，一開家門，弟弟就興沖沖狂奔而來，又叫又跳的吵著「吃芭樂」。可是當他發現摳摳兩手空空，臉上的喜悅瞬間崩裂，用像土石流般迅雷不及掩耳的剪刀手，往摳摳肥滋滋的臉頰上奮力一夾，摳摳當場哀嚎地呼天搶地。

對於時常遭受「家庭暴力」的摳摳而言，這點小傷實在算不了什麼，真正讓摳摳再也不碰麻將的原因，是阿爸奇怪的反應。在他問清楚理由之後，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說：「你知道為什麼我非常討厭別人賭博嗎？」看著摳摳一臉疑惑的表情，阿爸突然起身，拿起放在櫃子最高處的那疊黑白照片，背景不知道是在哪個街頭，焦距對準一隻肥胖的鴿子，照片角落的時間顯示是三十多年前，正是阿爸正值青春的大學時期。「我大學差點念不下去。」那一瞬間，阿爸感情的馬達沒有預防地猛烈運作，下意識埋藏的回憶，傾洩而出。
 

那些年　阿爸與芭樂

「世界上有一個地方，一隻鴿子的身價足以超過二十萬美元，那就是台灣。這裡，賽鴿吸引全國各地的人爭相投入，因為一次的比賽，可能造就一個千萬富翁。」這句開場白來自一部由沈可尚所指導的紀錄片【賽鴿風雲】，也是阿爸故事的最佳註解。紀錄片大約是這樣描述的：哨聲響起，比賽開始了。片中的鴿子這次挑戰的是三百公里之外的外海，飛回中壢家中。天空映著偌大的海洋，一望無垠的湛藍，三十隻鴿子一同結伴飛翔。

阿爸小時候家裡養的那群鴿子，雖然平時傭慵懶懶，但每隻皆肥美碩大，第一次賽鴿比賽就出乎意料之外地獲勝，贏了點小錢，叫人著實亢奮。因此，阿爸從一開始的幾百塊、幾千塊，到最後的約會基金，投入金額愈來愈多，愈發不可收拾。

賭博並不是一件好事，即使是小賭也一樣，總是十賭九輸。果然，阿爸終究「傾家蕩產」了。「那時候我每天都只能吃十塊的魯肉飯，有時候甚至口袋裡連十塊都湊不到。」阿爸苦笑著說。四處尋覓打工機會的阿爸，偶然之下承接了朋友長期在水果攤的工讀職位。在那段打工的日子裡，他每天放學就衝向水果攤，老闆看阿爸成天吃著魯肉飯，大概會營養不良，於是某天主動拿了一顆芭樂送給他。

經歷過慘輸的賽鴿比賽，阿爸現在很恨鴿子。（圖片來源／tottoro）

「一個大男生，那麼一小碗的根本就吃不飽啦。」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阿爸每天都收到老闆送的芭樂，有時候芭樂很新鮮，有時候卻像快過期一樣，已經喪失新鮮度，軟軟如柿子。但是溫馨的舉動仍讓阿爸心頭湧起陣陣暖流，即使到後來阿爸脫離了打工生涯，老闆的慷慨大方依舊讓他難以忘懷。
 

紀錄回憶　表達對阿爸思念

阿爸與芭樂的故事也差不多到結尾了，在十二月四日的凌晨零點整，欲起身拉起窗簾的摳摳，發現夜露天光，窗外的強風詭異卻不落雷雨，只乾乾地颳著風，巴掌的氣勢，一下又一下。如此乾冷的空氣，看似毫不相關，卻觸發摳摳對於家、對於父親的思念，叫人好不奇怪。

「或許因為今天是父親的生日吧？」摳摳在心裡默默遺憾沒能回去一同慶祝，只得寫下此篇文章紀錄老爸最愛的食物。爸爸的回憶，憶苦思甜，芭樂之於阿爸，好似紀念碑，緬懷過去不羈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