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期

家人。房間。朋友。疏離感

回到緬甸後,感覺到了身邊的人、事、物之間的疏離感,希望能用文字記錄這趟回家的過程。

家人。房間。朋友。疏離感

記者 許鴻財 文  2015/04/05

陽光穿透窗戶灑在光澤潤亮的柚木地板上,此時我從睡夢中醒來,眼睛還沒能完全打開,卻依稀聽到了窗外麻雀覓食的啁啾聲、房門外小姪女不清晰地喊著「爸爸、爸爸」的童言童語。在緬甸,這些聲音取代了閙鐘的叮嚀;在臺灣,關掉閙鐘是我每天例行的第一件事。時空的轉換,臺灣與緬甸的距離二千三百七十三公里,好奇心又把我帶回了緬甸的家。


「家,對每一個人,都是歡樂的泉源啊!」──三毛。
對我而言回家卻是奢侈的。(圖片來源/許鴻財攝)
 

等待中的家人

踏上回家的路程,途中我轉了三次機,從桃園到香港、香港到仰光,再從仰光到密支那,花了十七個小時,來接機的是姐姐的好朋友彩霞與阿遙。離家三年半,此次回家的目的除了與家人相聚外,另外就是帶著滿滿的祝福來參加姐姐的婚禮,我已經想像得到二十七歲姐姐臉上的笑容了。

漸漸地車往城市裡面開,我把車窗搖下來,回到了熟悉的城市,眼前這些老式建築,白色牆壁好像長滿了皺紋似的,這是歲月留給城市的迷人景色啊。看到似曾相識的道路與建築沒有太大變化,我注意到這座城市稍微的變化就是,車子變多了、沿途也看到很多家新開的手機店,大部分都是在賣中國品牌的手機。

距離家已經不遠了,不知道是我出現幻覺還是因為太想念,我看到母親已經站在家門口,但是為什麼還沒到那個大轉彎,它是到我家前必經的地方,想著想著這個彎就出現在眼前了。轉過彎,看到母親就站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她一定也是太想念我了,不然她也不會在門口等待。


轉過彎後,即將到家前,片刻影像畫面。(影片來源/許鴻財攝)

我抱住了母親,在她耳邊輕聲地說「鴻財回來了。」才想到我去臺灣這三年半,確實有點久了。今天是姐姐出嫁的日子,往後她就不會在家裡了;心裡也同時在想著另外一件事,往後誰來照顧媽媽?時間不允許我跟姐姐深談,短短幾句話後,我從行李箱中拿出四、五樣她交待我從臺灣買回去的化妝品,交到了她手上,午餐過後,她坐上了迎娶的車,姐姐走了。
 

靠江的房間 吹來涼爽的風

一張床、一張書桌以及一個衣櫃,這是我的房間。媽媽知道不能移動我的東西,所以房間從我離開到現在都沒有什麼變化,桌上紅色封面的相冊、兩盒未拆封的高爾夫球,還有這本吳淡如寫的《誰都會說我愛你》,還記得以前對它可是愛不擇手。我發覺到原本紅色底色繡上兩朵大花瓣的床單,被換成了藍色小花瓣的白色床單,這是唯一變的。

搖曳的窗簾,房間一樣可以感受到涼爽的江風吹進來,難怪就算在炎熱的夏天,也從來不需要冷氣來調溫。可能媽媽最近在張羅著姐姐的婚事,無暇顧到房間的清潔,桌上地下都布滿了一層薄如白色細紗的灰塵,我拿了樓下的掃把,就像過年大掃除似的,打掃了房間,這算是中國人常說的接風洗塵嗎?我笑著在想。


炎熱的夏天,感受涼爽的江風,家背面的伊洛瓦底江日出美景。
(圖片來源/許鴻文提供)

 

朋友的生意 與我的命運

緬甸的礦產有很多種,琥珀是近幾年非常紅的生意,它是遠古松科植物的樹脂埋藏於地層,經過上億年的演變而形成的化石,當原始森林沒入水下,被泥土沈積物掩埋,裡面會包著上億年前完對的蟲,因此價格不斐。

總是期待能與緬甸朋友們聚會,畢竟好幾年沒見了,我當然想把在臺灣看到的眼界、感受到的自由與開放說給他們聽。然而,第一次的聚會結束,我感覺到非常失落。我迫不及待地講了臺灣的生活,但是還沒說幾句,我就停下來了。那時的我有點像小丑在唱獨角戲,完全是自演自笑、自唱自聽,完全沒有與觀眾產生共鳴。琥珀的話題在餐桌上還是最熱門的,大家都在聊如何從琥珀山挖原化石,優質的琥珀又會帶往中國市場買賣,賺錢的是大多數但當然也有賠錢的。

阿豪是這次聚會中比較特別的,因為他和我是一起來臺灣念書的,曾就讀國立師範大學英語系。去年九月他放棄學業後,回緬甸去找路子(創業),他與朋友合夥也同樣去琥珀山挖原石,最後因為緬甸政府軍與果敢民族民主軍的內戰,緬甸政府為切斷果敢民族民主軍的物資,把多條道路封鎖,同時也斷了阿豪的財路。看完來過臺灣與沒來過臺灣的命運,我問了自已一個問題,我要走的是哪一條路呢?


阿豪因為去琥珀山的道路被緬甸政府封鎖,現在只能在琥珀交易中心擺攤。(影片來源/許鴻財攝)
 

疏離感物語

依照習俗,新婚姐姐應該要回娘家了,二哥也為姐姐的婚禮從天津趕回來。記得四年前,二哥去天津時是一個人,現在回來的時候卻變成了四個人,還帶了兩個我可愛的小姪女,最幸運的是我們全家人終於相聚了。

宴客方式是晚餐時討論的重點,一是在會館設流水席,另一是在餐廳請客。而我極力建議在餐廳舉辨婚禮,不累人又省事,保守的爸爸希望設流水席,朋友那邊面子、裡子都過得去。我希望得到二位哥哥與姐姐的支持,畢竟他們都有在臺灣念過大學,想法應該跟我是一樣的吧!最後決定是流水席,最讓我驚訝的不是爸爸的堅持,而是連曾經來過臺灣的他們都選了流水席,到底是臺灣改變了我,還是緬甸改變了他們?我與他們想法不一樣了。


少時住在一起,長大各奔東西,幸運地能於家人再次團聚。
(圖片來源/紹曰君提供)

柚木地板經陽光的反射而閃爍著,窗簾藉著窗戶飄起了風的漣漪,我卻把一件件的衣服放進了行李箱,再過兩天就要回去了。我捨不得離開,尤其是這幾天藉由相機,拍著這座城市,連接著兒時的記憶。好想再多住幾天,機票是不是可以往後移兩天,就這樣想著想著,忽然窗外的天色已經變暗了。

「去臺灣、回緬甸」還是「回臺灣、去緬甸」已經分不清楚。現在的我在香港飛往臺灣的飛機上,我想到了我的房間,因為「床」能給我溫暖,我才喜歡它,但是這次回去它少了以往的溫暖,多出來的卻是一份疏離感,也許是我太久沒有睡在這張床上,也許是因為我紅色的床單被換成了冷色調的藍色小花瓣床單。

記者 許鴻財
我來自緬甸,喜歡攝影、喜歡看電影、喜歡陽光、喜歡小孩、喜歡打籃球、喜歡打公共電話、喜歡吃生魚片、喜歡吃白飯、喜歡留下舊東西、喜歡走同一條路、喜歡看海、喜歡Jacky Wu,因為我覺得他是一位非常厲害的人。
記者 許鴻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