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承載 東歐動畫之流
歷史承載 東歐動畫之流
記者 侯怡安 文 2015/05/17
有別於一般主流商業動畫,內容與迪士尼的美好世界相去甚遠,東歐動畫著重的是政治與社會諷刺,以及個人的情感表達。在二戰期間受壓迫的歷史下,東歐動畫發展出了色調趨於陰暗、議題趨於嚴肅的表現方式,也使用了些象徵性的畫面取代劇情片起承轉合的故事發展方向,替平常習慣於主流敘事手法的觀眾們打開另一扇觀賞之窗。
動畫一詞的英文animation源自拉丁語字根animatus,意思為「賦予活力」,指的是將某種不具靈魂的事物賦予生命的力量。東歐動畫常以「偶」作為創作的媒材,偶動畫被認為是最貼近動畫原本意涵的形式,因為其創作方法為先逐格拍攝物件後,再串連起每張照片,進而賦予人偶活靈活現的影像動作和表情。
而在愛沙尼亞動畫師Ülo Pikkov所著一書《ANIMASOPHY》中也提到:「動畫是為『了解靈魂』而生。」所以「動畫」真正所代表的意義不只是個純粹用來消遣的娛樂,而是一個溝通的工具,人們可以透過動畫的觀看欣賞而介入了解另一個人、另一個群體、甚至是另一個國家的生活。
愛沙尼亞動畫師Ülo Pikkov所著之《ANIMASOPHY》。
(圖片來源/ISSUU)
將壓抑的自由之心化為素材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後,東歐不僅先受制於納粹的侵略,後又淪為蘇聯的附庸國家,其政治民主自由度非常低,影像作品的產製也因此處處受限,所有作品都必須通過政府審查通過後才能公開播映,於是當時許多東歐動畫的創作者就偷偷地把陳述政治壓迫、政治惡劣的故事內容隱藏在畫面間,讓整部影片看起來非常抽象而無法了解其含意。
直到近幾年,東歐動畫才開始以較明顯的暗喻來反諷當時人民所受的不公平對待,如Ülo Pikkov在二○一一年的作品【Body Memory】。此片以類似巫毒娃娃般的人物正被關在前行的火車中來作為故事主題,這些人物頭上的繩索沿著地板通往車廂前端的黑暗處,最後紛紛受到不知名的力量拉扯導致整個身體最後消失,雖然並未特別著墨人偶們的五官,但是經由駭人的拉扯畫面,搭配不安、尖銳的配樂以及火車前行聲,營造出了木製車廂內詭譎痛苦的氣氛。這是作者在暗喻二戰時,蘇聯把反抗其統治的人民抓起來,並以火車載往類似納粹集中營地點時的情景。
除此之外【Body Memory】也用了象徵性的場景作為開場和結束:以一棵樹的樹枝不斷在畫板上來回筆畫,似乎在風景素描,卻重複描繪著黑色線條。前後呼應下,片尾時樹枝依舊繼續畫著黑色線條,影片最後鏡頭拉遠卻沒有讓觀眾感到鬆一口氣,而是感到突如其來的震驚。
Ülo Pikkov【Body Memory】。(影片來源/youtube)
另外一部與戰爭相關的作品【Lili】則是在描寫在戰爭生活中,德國流行歌曲〈Lili Marleen〉對戰壕中雙方士兵的所帶來的影響,導演Riho Unt透過實驗性的手法,將收音機與女性身體的畫面疊合與互換,讓觀眾們將兩者作連結,進而表達收音機所播放的這首歌是軍人旅居戰地時的救贖。另外,作品也以廢棄堆裡老鼠們的作為反諷元素,牠們一心只想破壞那台不斷播送著〈Lili Marleen〉的收音機,並不時重複著整部片中唯一的台詞:「This is Lili Marleen!」,透過老鼠們的聲音來指控戰爭的不該。
Riho Unt【Lili】。(圖片來源/Estonian Movie Database)
超現實手法 觀眾自有體會
超現實的動畫表達方式,也是東歐動畫著重發展的一部分,他們認為每個人對於相同作品的感觸應有所不同,接收體會到的內容也會相異,沒有真正的「對」或「錯」。所以「獨特的見解」對於欣賞東歐動畫是一件非常有幫助的事;換句話說,若想要學會欣賞東歐動畫,擁有自己的想法將是很好的入場門票。
【Fly Mill】就是一部超現實表現手法的作品,導演Anu Laura擅長以這種風格來讓觀眾們感到吃驚。【Fly Mill】裡透過打獵射擊者和飼養者之間隔著一扇窗的呈現,並利用蒼蠅、飼料、黑鴨三者跨空間的交錯轉換,讓觀眾既驚奇又摸不著頭緒。至於作品本身的意涵跟體會,每個不同的觀賞者又將有不同的見解。
Anu Laura【Fly Mill】。(圖片來源/vimeo)
而【Inherent Obligation】則是一個不同於東歐動畫整體暗沉色調的作品,此片以色彩繽紛的都市男女生活作為主題,結合真人演出,導演Rao Heidmets以帶有批判的態度來呈現現代都市人誇張的消費生活與「單調一致的精采」,他們乍看之下天天都會買許多新衣服,但每天下來這些購買行為卻是單調無止盡地重複。本片透過超現實的畫面、真人實物,以及電視裡面的虛擬小人物湊合,拼貼出一部充滿後現代感、犀利感十足的影像語言。
Rao Heidmets【Inherent Obligation】。(影片來源/youtube)
聽見與東歐動畫的共鳴聲
若是以歷史和民族角度來看,臺灣在二戰前後夾雜在日本、美國、中國等世界強權中,又經歷了白色恐怖的政治壓迫,這些經歷與東歐當時處於極右派納粹和極左派蘇聯統治下,人民心中的不甘、無奈有著相似之處。在臺灣的動畫中,也可以發現用來呈現這些歷史的作品,如動畫導演石昌杰的【湖中島】就是在描寫二二八歷史事件所影響之下的家族變化。
其他國家也有因政治關係而創作的動畫:第一個耳熟能詳的例子便是改編自瑪嘉.莎塔碧同名圖文作品【茉莉人生】的動畫長片,其以探討伊朗族群認同為故事,全片使用黑白色調、透過一位小女孩的感觸來回顧中東國家的歷史情形;韓國動畫【소녀이야기女性】則是透過類似紀錄片的拍攝手法來創作短篇動畫,用訪問段的方式,擬真地讓當事人還原了當時被迫進入日軍慰安所的情況,此片雖短、畫面呈現也不是很細緻,但這種以動畫來取代真實拍攝訪問的手法,不僅可以保護當事人的隱私,還可以使觀眾更加容易體會當時的情景。
【소녀이야기女性】以動畫呈現受訪段以保護當事人隱私。
(影片來源/youtube)
大多數人的眼光都只停留在一些特定的敘事方式,被商業電影院的公式所豢養之後,便認為美國迪士尼或日本動漫就是動畫的一切,這樣子的人一旦遇上了實驗性、表現性的動畫便容易缺乏耐心觀賞,不然就是逃之夭夭,但這樣反而使自己的眼光更加受限。
東歐動畫帶起了一股觀賞電影的新價值觀,不只是他們受壓迫歷史記憶或者只是呈現一些難以理解的藝術動畫,它也傳達了:不應只帶著「觀看商業劇情動畫片」的眼光來看所有動畫創作,應該把眼界打開,嘗試更多不同的「觀賞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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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侯怡安
她搭上潮流揮一揮袖, 結果非但攪和了空氣分子還成功帶走 一片雲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