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格的孩子　一百分媽媽

記者 許馨仁 文  2015/12/06

「我是許馨仁。溫馨的馨，仁慈的仁。」

從小到大，我都以這句話來開場自我介紹。這個名字蘊含了父母對我的愛與冀望。從小生長在書香世家，叔叔、伯伯們自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親戚長輩們如今各自都擁有非常好的成就。有在大學擔任教授，也有自己創業當科技公司老闆，因此我的爸爸總是驕傲地說：「我這麼優秀，我的女兒不可能會笨的。」

身為家裡的老么，小時候我被當作掌上明珠照顧著，假日和家人去公園玩，總是穿著粉紅色的蓬蓬裙，綁著雙馬尾，腳上踩著繡有蕾絲的娃娃鞋，過著備受寵愛的童年生活。家庭所給予的環境，讓我認為自己長大後，一定會成為很棒的女孩，品學兼優、知書達禮，過著與長輩們一樣順遂的人生。但是沒想到這些對未來的期許，在七歲開始上小學後，竟然變成一種遙不可及的夢想。

小時候的我，喜歡綁著雙馬尾。（照片來源／林青蓉攝）
 

不及格的六十分

印象中小學某一次段考，對一般學生沒什麼難度可言的考試，我竟然每一科都不及格，都拿了三、四十分，完全搆不上及格邊緣，班上排名倒數第五。那是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多麼地不如人，我覺得很挫折，也對自己失望。於是下定決心要在下一次考試扳回一城，因此我加倍認真地上課，更加努力地準備考試。第二次段考成績單發下來後，我不僅沒有進步，甚至退步為全班最後一名。往後每一次排名都是倒數，無論我多麼努力，成績上就是不見起色。我才發現原來自己不像爸爸口中說的那般聰明、會讀書，原來我完全沒有遺傳到家裡的好基因。

班導師為了幫助我，考試時她親自到我的座位旁，與我一同寫考卷，一題一題教導我，幫助我寫到六十分及格，剩下的分數則是由我自己拿。但最後總是只得到六十分，一分都沒辦法幫自己爭取到。到了小學四年級，我還是分不清楚toilet和tomato這兩個英文單字的差別，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會寫錯。每一次的大小考試，托老師的福都剛好及格，但事實上卻是「不及格的六十分」。因為成績不好，我被老師們貼上了「問題學生」的標籤，同學們也開始利用我的弱點開玩笑，看見我正在寫作業，便會嘲弄地說：「哇！你會寫作業喔？但是你還不是都考很爛。」雖然表面上總是對這些話一笑置之，但我的內心其實十分受傷。

記得某一次段考後，老師安排我坐到班上成績第一名的男同學旁邊，希望他能發揮同學愛，就近教導我功課。但是那名男同學不願意和我說話，甚至每天中午拿著營養午餐上綁的橡皮筋，用力彈我的手臂，只是因為我功課差。我才赫然發現，原來功課不好會讓同學討厭，原來太笨不能跟同學說話，當時的我還不懂什麼是「霸凌」，放學後也不敢告訴媽媽自己被欺負的事，只知道自己不如同學，所以才會被拿橡皮筋彈手臂。
 

全心陪伴　度過低潮時期

記得五年級上音樂課時，老師請同學幫忙將窗戶打開，我馬上從座位上跳起來，主動跑過去窗邊要幫忙，結果跑太快了來不及煞住腳，一不小心把玻璃窗戶給推破，當下整個人傻住了，兩手被玻璃碎片刮傷，手腕鮮血直流。當時老師並沒有看見事情的經過，便以為我是故意將玻璃打破的，因此我又被貼上了新的標籤「功課差的不良學生」。放學後一進家門，看到媽媽在講電話，電話內容正是那天在學校發生的玻璃事件，我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媽媽講完，心想著等等就要挨罵了。沒想到媽媽放下話筒，笑著對我說：「我都不知道你力氣這麼大耶！」

在學校因為成績不好而被同學排擠的事，其實媽媽都明白，她希望我能以自己的方式去面對困難，可惜事情並沒有好轉，後來我變得不太愛講話，也排斥去學校上課。於是媽媽決定自己教我功課，每天放學後回到家，她用一大桌豐盛的晚餐迎接我，飯後一起研究作業。遇到不懂的觀念就一起討論，時常同樣的題目要解說四、五次，我才能理解，但她總是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講解。學校快要考試時，她會和我一起背書，把課本內容都背了下來，這樣我們就可以出題目互相考試。雖然小學的課程難不倒媽媽，但是她身為職業婦女，白天早起出門工作，晚上回家照顧家人，還得跟我一起讀書寫功課，辛苦不在話下。就算生活如此忙碌，媽媽仍然堅持每天陪我寫作業，常常寫到半夜一兩點才能休息，隔天她又必須六七點起床上班，儘管如此，我不曾聽過她有半句怨言。
 

無悔接納　最堅固的避風港

努力了這麼久，我的學業成績卻還是不見起色，排名依然是班上的倒數。有一次我沮喪地告訴媽媽：「我這輩子可能要一直當個笨蛋了。」她面不改色地回答：「那有什麼關係，笨蛋就笨蛋阿，每個人都那麼聰明多無聊啊。」我一直以為媽媽希望我能把書讀好，像爸爸他們一樣受好的教育，考上好的學校，未來有穩定的工作。聽見她那番話，才驚覺原來媽媽每天的陪伴，並不是要我成為多麼厲害的人，她只希望能陪伴我，希望我在面對困難時，能夠想辦法努力地解決它，儘管最後沒有成功也無所謂，身為一位母親，她只希望孩子平安快樂地長大。媽媽也與我分享我名字的由來，溫馨、仁慈是家人對我的期許，從來沒有要求我要有多麼出色的表現。當下頓時覺得原來壓力都是自己給自己的，其實我是最幸運的小孩，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有這麼無悔支持自己的母親在背後給我鼓勵。

上了國中以後，雖然成績還是不甚理想，但是住校的生活讓我學會獨立自主，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以及學習上的種種問題，媽媽也不再需要替我擔心。每天晚上和媽媽的電話聯絡，成了我精神上最大的支柱。如今我已經成年上大學了，仍然維持著每天打電話給媽媽的習慣，讓她知道我過得好好的。

與媽媽視訊通話，分享每天的生活大小事。
（圖片來源／facetime截圖）

去年家族的聚會，有親戚稱讚我現在的大學學歷，媽媽聽了笑得合不攏嘴，還逗趣地說：「唉呀她小時候笨不是笨啦！」在一旁的我感到很開心，能讓媽媽為自己感到驕傲，是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