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mm　心的距離

記者 邱琨皓 文  2016/09/25

由日本新銳導演安藤桃子（安藤モモ子）執導的「0.5mm」（0.5ミリ），改編自其編寫的同名小說，講述女主角與一位位老人們的邂逅，看似在探討高齡化的問題，背後卻隱含著深遠的寓意，電影除了探討日本現今社會亂象外，冥冥中也勾勒出嶄新的未來，擺脫日本電影既往的清新形象，女主角則由安藤桃子的妹妹安藤櫻（安藤サクラ）飾演。
 

不同的邂逅　意外的收穫

電影一開始即呈現出溫馨卻又詭異的氛圍，女主角砂羽（さわ）是一名看護，做著和平日一樣照顧老人的差事，然而一場意外卻使得老人和其女兒身亡，只留下一位叫做小真的孩子。導演利用黃昏時黯淡的色彩，刻劃出老人日薄西山卻有所留戀的矛盾，並在鏡頭中多次使用破碎的畫面，步調平淡卻令人內心高潮迭起。

事故的發生使女主角因此失去工作，只好透過威脅利誘的方式，刻意接觸其他四位性格癖好不同的老人們，有陪唱歌偷摸屁股的過客、到處偷腳踏車的獨居老人、假裝清高的資深教師，再到最後的頹廢父親，砂羽就像寄生蟲一樣賴在對方家裡並主動擔負起家庭主婦打掃、煮飯和照顧老人的責任。隨著劇情推進，每個相遇似乎都是砂羽和整個日本社會的深刻接觸。

女主角砂羽在照護老人。（圖片來源／電影截圖）
 

病態的根源　扭曲的社會

整部電影隱含濃厚的父權體制色彩，導演雖然沒有刻意的特寫畫面，卻利用五個不同的情境和生活細節，將社會的黑暗面諸如情慾、自私、貪婪等暗示父權社會的食古不化，儘管砂羽和老人們相處方式不同，唯一不變的是盡責的做好身為日本女性的既定刻板印象。

導演既關心一縷縷不願服老有所依戀的靈魂，也揭示著被人倫枷鎖束縛的社會弊病，電影的主題建立在高齡化的問題上，關於慾望與尊嚴、也關於存在與成長。「燕過寒潭不留影，風來疏竹不留聲」整部電影從頭到尾充滿著幽默詼諧，淡淡的情感淡淡的說教，一切的悸動與反思都能在砂羽的經歷中尋得。

電影起初下的伏筆，在最後頹廢老人與砂羽相遇後，緩緩地解開錯綜複雜的真相。原本在片中以男孩形象呈現的小真竟然是女兒身，而小真的母親其實是老人已逝妻子的替代品，這也是母親要讓女兒以男孩形象活著的原因，避免孩子遭受創傷，而母親最後選擇上吊自殺，不願再承擔亂倫的罪孽。倫理錯亂的同時透露出父權社會的強勢和女性苟且屈辱的無奈，以及對新世代造成的傷痛，導演透過循序漸進的手法，起先委婉再來暗示最後揭露，看似雲淡風輕的轉換，需要的是觀眾的思考與沉澱。

母親因亂倫選擇上吊自殺。（圖片來源／電影截圖）

讀心中本文　聽本真妙曲

電影原本充滿黑色幽默的風格，卻從第四個老人開始，劇情急轉直下，變得漫長嚴肅。身為退休教師的老人，有著自己的理念和執著，在離別前夕送給砂羽一卷錄音帶，並隨著錄音帶的播放慢慢把重點帶出：「不管是明天即將死去的老人，還是剛出生的嬰兒，我們即使有著不一樣的歷史，但我們還是生活在同一世界上。這個世界由許多人構成，而人很難獨自生活，不妨突破這心的隔閡，在這0.5mm拉近彼此的距離，並在剎那間喚起自己，解放深度的自己。」老教師對戰爭的厭惡和體悟，給了女主角看破虛妄和矛盾的機會，同時也暗諷父權社會的僵硬和死板。

現代人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不願真心敞開心胸與他人接觸，其實人與人之間或許只有0.5mm，只要走出自我構築的框架，每個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儘管砂羽從老人們手中得到了一件紅洋裝、一萬元和大衣、一台轎車、一罐醃梅子和錄音帶還有小真，每件禮物也都給了她不同的感受和體悟，但最後砂羽才發現，這些都不是她所該追求的，而是那隱形的0.5mm，也就是心的距離、以及一個愛與被愛的機會。這些來自老人們餽贈的禮物，雖然只是一點心意，卻代表著砂羽離0.5mm更進一步，整部片在此揭曉主題，卻又殘存一絲韻味，留待觀眾品嚐。

砂羽在車上聽著錄音帶，並找到真實的自我。（圖片來源／電影截圖）
 

落紅非無情　春泥更護花

當砂羽和老人們相遇又離別，每個孤獨病態的靈魂獲得了救贖，得到了改變和成長，那是心的超越和心的蛻變。遭受家變的小真從小沉默寡言，埋頭在書中和虛擬空間，不願面對殘酷的現實世界，儘管被父親毒打也不反抗，封閉的行為暗示著日本年輕世代的弊病和對傳統社會無聲的反抗，而小真卻願意聽從砂羽的勸導，跨出塵封已久的腳步，也走出了昏暗的囚牢，那是心的擴展和心的感受。這些意味著砂羽是舊時代父權體制和新世紀青年之間的橋樑，串起了兩個背景、文化相異的世代，回歸現實社會，導演也希望中年人能夠扛起責任，打破傳統思想的框架並帶領年輕族群勇敢發聲。

當日本社會黑暗面攤開在觀眾面前的同時，導演也指引了一條新的道路，雖然社會上亂象叢生，但在這萎靡的氛圍中，依然可以看到希望，就像最後砂羽追著小真一樣，哪怕舊的體制再怎麼落後，新的世代再怎麼不堪，傳承的任務依舊要有人去完成，如果每個歷經世事的老人願意為思想踏出0.5mm，每個年輕懵懂的孩子願意為夢想踏出0.5mm，那麼人與人之間的芥蒂和鴻溝將隨之消弭，社會也將充滿愛與被愛的機會，那是心的感動和心的昇華。

砂羽追著小真，象徵新世代的挽回。（圖片來源／電影截圖）

已故導演黑澤明（黒沢明）曾說：「我不懂得用邏輯解釋電影，也特別討厭解釋電影，因為非凡不需要解釋。」與安藤桃子的拍攝手法不謀而合，愈是貼近社會愈是需要用心體會。「0.5mm」觸及高齡化、封閉的社會現象和年輕世代的未來等問題，看似不同的議題卻又環環相扣發人深省，獲得了報知電影獎、日本電影影評人大獎最佳影片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