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緣學祭祀 誰教我是女兒身
無緣學祭祀 誰教我是女兒身
陳怡 2008/05/14
勉力背著厚厚一疊會計學的專業書籍,嬌小的邱郁淇在證照補習班的課程終於告一段落。目前就讀於文化大學會計系四年級的她,正為了考取會計師執照而努力,每個周末別人放假休息的時間,她還是去補習班報到,期許自己能夠早日取得會計師資格。「人家不是都說,客家人很會算嗎?」邱郁淇促狹的笑起來:「我是客家人,所以應該會考上吧。」
屏東河南堂邱家第二十四世孫的邱郁淇,老家位於郊區屏東內埔,她的祖父母至今依然居住在該地的邱家村。邱郁淇形容,那是一個距離市區相當遙遠的古樸單姓村落,生活環境非常簡陋,樸素到連熱水器都沒有,每次返鄉過年, 就好像瞬間與世隔絕:「一整年作息最規律的那幾天,就在屏東鄉下。」描述著現在以種植果樹維生的屏東老家家人,邱郁淇一面回想在屏東渡過的悠悠時光,一面如此回答:「說真的,雖然鄉村生活有他的好處,但那樣的生活我真的很不習慣。」
不會說好像鴨子聽雷
不同於小學時期曾短暫在屏東念過書的哥哥,邱郁淇在台北出生、在台北長大,從未經驗過客家村那種全套「客家式」的成長環境,再加上平時父親在台北家中不講客語,邱郁淇對客語可說是一竅不通。想起兒時連國語都還不太輪轉,每次回到以客家話為第一母語的屏東鄉下,大家都快速的的用客語交談,邱郁淇無奈地表示自己跟鴨子聽雷差不多:「看到那些在屏東長大的堂兄弟姊妹們,可以直接用客語跟阿公、阿婆對話,我其實很羨慕。」
雖然經過多年的薰陶,邱郁淇覺得自己可以大概抓到一點生活常用字彙了,但是認定她不會說客語的祖父母,依然總是用口音濃厚的國語、或不太流利的閩南語與她交談,造成她常常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尤其過年吃團圓飯的時候,邱家還恪守男女分桌用餐的傳統,身為女性的她只能坐在外面小桌吃飯、無法參與主桌熱鬧的客語對談,讓邱郁淇感覺更形疏離,為此她也嘗試過看電視學客語,但自嘲沒有語言天分的她,至今還是只能當一個「不會說客語的客家人」。
事實上,不會說客家話這一點對以自己的客家血統為傲的邱郁淇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障礙,不但讓她難以融入客家村的生活, 也讓她對外自稱是客家人的時候,面臨許多對她身分認同的質疑:「很多人都會覺得,不會講客家話就不是客家人,但是我是客家人後代,理所當然是個客家人啊!」邱郁淇以有些委屈的音調表示:「現在已經有很多客家人,因為上一代就開始向外發展,離開講客家話的環境,就自然不會講客家話了,狀況比我還糟糕的都有。」
邱郁淇以目前交往中的男友為例,她表示雖然男友雙親都是客家人,但是他從不曾主動表明自己的客家身分,家中也完全不講客家話。「從他的爸媽就不講客語了,所以他跟客家之間的聯繫非常薄弱,像過年祭祖那些傳統,他都不太了解,而且也不太在乎。」本身對於客家傳統文化有點興趣的邱郁淇難過地表示,雖然她認為政府高呼的客家意識,多半是適逢選舉時期才有的炒作,但是她認為,有客家意識的客家人,無論會不會講客家話,都應該被認同。
仿效祖母踏實的持家理財之道,邱郁淇隨身攜帶記載每日行程和花費清單的小筆記本。(攝影/陳怡)
個性和祖母一模一樣
「像我回屏東老家,都會跟著去拜伯公、拜祖先,每年也都會回屏東掃墓。」所謂「伯公」就是客家人對土地公的稱呼,邱郁淇說自己一開始也不知道,但是直覺就認為自己有學習的義務。雖然曾出國留學的哥哥持相反意見,認為屏東老家固守的客家傳統已經不合時宜了,但邱郁淇還是捍衛傳統文化存在的價值。她談到屏東故鄉的邱家祠堂就像是她的客家教室,不管是建築物本身,還有在裡面舉行的大大小小祭拜儀式,都不只一次與她在報章雜誌上讀到的客家習俗報導相互印證,發現時至今日家裡依然延續著這些習俗,更讓她十分感動,尤其她最敬重的祖父母二老都很看重傳統,被邱郁淇形容像牛一樣勤勞踏實的祖母,更是邱郁淇心中客家女人的典範。
「阿婆以前過得很苦,但是她是那種從不抱怨的人。」邱郁淇說祖母刻苦耐勞的生活態度讓她非常佩服,從父親那裏聽來祖母持家的道理,也讓她崇拜祖母更甚:「聽說阿婆以前管教我爸他們,可是兇悍得很呢!」那麼自己有沒有客家女人的風範呢?邱郁淇仔細的思考一番,表示她不敢說自己做事勤快,但是遇到困難和阻礙時不會輕易被擊倒,以及有苦往心中吞的性格,可說跟祖母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談到祖母持家治財有方,邱郁淇則表示自己過往不常管理零用錢、也不會記帳,所以常常會發生不知道錢花到哪裡去的狀況。雖然早期曾聽人家說客家人很有理財概念、很小氣,她都覺得自己一點也沾不上邊,「我想說客家人這麼多,總是有一些比較揮霍的吧。」然而或許是因為大學選讀了會計,讓邱郁淇理財的潛能被激發了,隨手拿起手邊的小記事本,上面的帳目都寫得有條不紊,即將從大學畢業的她,也開始和母親討論如何規劃未來出路及大學時期打工賺來的薪水,這對過往總是實得實花的她來說是不小的轉變,「不過我還是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節儉的客家美德,我好像只是比較會算計而已!我太奸詐了,其實客家人是很憨厚的喔!」邱郁淇說。
客家特質無法成標準
一面調侃著還不夠勤儉的自己,邱郁淇語帶可惜地表示,其實她只具有一部份的客家性格,加上不會講客語的致命傷,光憑外在根本看不出來她擁有客家血統,她甚至懷疑自己最明顯的外顯客家特徵,是天生的蠶豆貧血症,「這種病的患者,客家人佔的比例真的蠻高!」但可惜的是蠶豆症當然不能做為絕對的血統保證,又由於目前台灣社會對於族群的區分,一般來說還是以使用的語言下定論:「至於客家特質,我覺得這世界上的人格特質太多種了,所以根本無法做為標準。」她有點沉重地感嘆。比起選舉時為了爭取客家票源而打出的口號,她認為政府如果支持客家意識抬頭,就應該從維護傳統客家生活面貌做起,像她自己童年時期錯失一個良好的客語學習環境,現在要學就很困難了,很多傳統習俗如果能從小就讓下一代客家人耳濡目染,相信也就能夠得到最好的保存。
「現在我阿公不肯教我爸祭祀的規矩,是因為阿公認為我爸反正都在台北,用不上。更別提教我哥了,因為他一點興趣都沒有。」遺憾的是,因為在客家家庭中,女性子嗣是無法繼承祭祀主地位的,女性成家出嫁後也不會留在家裡,所以邱郁淇固然對學習客家習俗有滿腔熱血,唯獨祭祀這一點她是連學習的機會都沒有,再說:「我連客家話都不會講,要阿公、阿婆怎麼教我呢?」
不懂客語的客家人,或許在一般人的觀念裡算不上是正統客家人,但這種現象有時是年輕一代客家人處在大環境中的不得已,反映的並不一定是對客家文化的冷漠,亦不一定是將個體排除在整個客家群體的依據,誰規定不會客語就不夠熱愛客家?邱郁淇就覺得,「即使聽不懂,但是聽到客語還是會產生一種親切感啊!」邱郁淇對客家傳統文化的傾心表現了一種全新的客家意識,跟血緣的純粹、性格的表徵和客語能力這些客觀因素相比,或許對客家的歸屬感這種發自內心的認同,才是客家人最應該具有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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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陳怡
我是陳怡,好記的名字、吵鬧得像麻雀一樣的性格,大一到大三總是活動不斷。 意外的,唯一能夠讓我安靜下來的是寫作。 於是我覺得我既外向又內向,我認為那是矛盾而更直接的人說我奇怪。 或許吧? 絕對不願意落後主流,卻喜歡在i-pod裡面放一大堆說了大家也不清楚是誰的歌曲; 在電影台看完所有票房強片之後,還是喜歡一個人去影展看那些根本不會登上院線的電影; 每次都把七九折的暢銷新書買回家,往往還是重複回去讀以前買的書; 比起大合照更喜歡自拍跟拍風景,拍人的時候愛的是他們自然的樣子。 希望這種奇怪對你們來說,可以換成另一個形容詞,叫做「令人印象深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