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推廣客家意識盼後繼有人

推廣客家意識盼後繼有人

陳思佑  2010/05/27

  當我們聽到那清脆嗓音唱著《魯冰花》歌謠時,總會情不自禁地跟著哼唱,鍾肇政先生寫的這首歌,是許多人當時的回憶。除了文學之外,鍾肇政在很多方面,尤其對於自己的客家身分上,都走出了自己獨特的一條路。當一個人從日治時代歷經國民政府統治,最後落腳到現在這個民主多元的世代,身處在時間洪流之中,有很多感觸,是值得我們細細品味的。

廿歲之前 一直與新語言奮戰

  聽一位身懷有歷史刻痕的長輩說故事,即使沒有如同戲劇般壯闊的波折起伏,但一字一句間的深厚情感,仍讓聽者為之動容。鍾肇政的故事從很早很早開始,鍾肇政的父親是客家人,母親是福佬人,家庭的構成背景首先就給了年幼的他一個複雜的環境。家裡一開始住的地方是福佬人的聚落,之後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又搬到另一個福佬人聚集的地方,鍾肇政憶起自己牙牙學語時,跟著周遭的人學習褔佬話,偶爾聽父親對來訪的人說起客家話的時候,只會模糊地感覺到這是一個聽不懂的語言,完全不知道這是客家話。在鍾肇政五歲之前,大約都一直是這樣的情況。

  到了上日本公學校的年紀時,他學習的又是另一套語言─日語。在兩種語言環境下,一直到八歲時,父親舉家搬回龍潭老家,鍾肇政才忽然發現,周遭的人講得話自己都聽不懂,不管是親戚還是同學,說得都是另一種語言,他在此時遭遇到人生的第一個困境─不只是語言上的,還有一些族群上的問題。自古以來的閩客械鬥情節使客家人無法心平氣和地看待福佬人,更遑論一個只會說褔佬話跟日語的客家子弟。一、兩年後,因為生活在客庄的關條,鍾肇政的客語也變得朗朗上口了。到這時為止,鍾肇政的語言大約都齊備了,日語、 福佬話,最後才是自己的客家話。

  鍾肇政二十歲時,台灣光復,當時鍾肇政在小學教書,遇到新來的北京話,讓已經可以熟練使用日語、客家話的他又再一次遇到困境,新學一種語言並不輕鬆,另外,「教師」這個職業也因為「國語推行運動」而受到衝擊與挑戰。憶及當時,比較有趣的狀況是每天下課後,縣政府的教育科每個禮拜都有開講習課,由一個老師代表參加,回來之後再教給其他人,然後隔天老師們上課時,再現買現賣教給台下的學生們,說到這裡,腦海中彷彿出現當時的場景,鍾肇政的聲音都充滿了笑意,「說起來算很有趣的回憶。」他說,還不時強調當時是如何一個注音、一個注音跟著唸,然後學會的。


鍾肇政率領台灣客家公共事務協會與台灣筆會上街遊行。(提供/鍾肇政)

不知不覺  客家意識自然產生

  自此之後,他就開始學會、熟悉用北京話教書。前前後後他總共在小學服務了三十二年才退休。說到這裡,他想了想,「跟其他人比起,我三十二年還只是小意思。」之後又到東吳大學教日語文學、翻譯 (日中、中日) 等等,在說到日本文學翻譯的時候,鍾肇政很自信地說道: 「因為我日本文學很精通。」用日語寫小說對他也不是問題。

  總結自己學習語言的過程,鍾肇政說自己一直面臨新語言的挑戰,不是自己希望這樣,而是大環境使然,所以有人說他的北京話帶有客語腔,也有人說鍾肇政的北京話很標準.......,他自己則覺得無所謂,可以溝通就好。

  問到什麼時候出現客家意識,鍾肇政覺得大概是回到故鄉之後,在慢慢學習客語當中,才體會到自己不是福佬人,也不是日本人,才有了「原來我是客家人」的客家意識。這是在不知不覺中自然而然產生的,他自己也沒想到,這樣的客家意識,會在日後就變成鐘肇政的招牌。在客家運動興起的那幾年,鍾肇政身為客家運動的領導人物之一,客家意識幾乎等於鍾肇政的代名詞,也成了他推行客家運動的主要訴求,他要讓大家貼出來,勇敢承認自己是客家人。

  在談到客家意識時,有關傳承以及展望的問題實在無法避免。客家文化最直接的傳承正是語言口的傳承。可是說到這裡,鍾肇政有點惋惜地說起自家的孫子、孫女,雖然住在一起,可是客家話一句都不會,他認為,除非他的兒子、媳婦 (或是客家父母親) 自小孩子學語階段就有意識地訓練他們講客語,不然沒辦法說得很流利,可惜他的兒子媳婦對此都沒什麼意願。而他另一個外孫女,因為從小由鍾肇政夫婦倆帶大,在他們兩個的薰陶下,現在可以十分流暢地說客家話,只是在現代,他二十幾歲的外孫女會說流暢、自然的客家話,變成是特例,不會說客語,反而是常態。

客語衰落 大勢所但聽天命

  投入保留客家文化的運動這一麼多年,鍾肇政發起了很多活動,比較有名的例如「還我客語」、「郝柏村下台」,以及跟大學生比較相關的「大學客家社團」的推廣。這些行動在當時都有受到積極的回應,只是因為精力有限,沒有辦法一一關注活動結束後的後續發展,這是有點可惜的。對於現在正值壯年、可以起來領導運動的五、六年級生,鍾肇政則不敢有太多的寄望,後繼的事,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看到現在客家文他在台灣漸漸衰落,鍾肇政用無奈、帶著傷痛的淡淡語氣說: 「這是大勢所趨。」他一再強調這不是預言,而是心底深深地為此擔心著。雖然也很想看到有後繼者起來呼籲,雖然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族群文化就這樣消失, 也想要挽救已經日漸稀少的客家語言,但是在未來,客家可能真的會變成「虛幻的客家」,名存實亡,而鍾肇政自己,卻早已力不從心了。


鍾肇政與他的書法作品。(來源/聯合新聞資料庫)

小試一段採  歌聲難再現

  在台灣文學界立足已久的鍾肇政先生,其作品內容涵蓋十分廣泛,除了最為人熟知的《魯冰花》小說之外,小說《濁流三部曲》、《台灣人三部曲》、《怒濤》還有數不清的翻譯作品,都是鍾肇政一筆一筆刻畫下來的故事。很多人都會以為,鍾肇政的故事就是客家人的故事,可是對於鍾肇政而言,其實不然,他的故事並沒有這般的侷限性。

  當時在談到鍾肇政作品裡的客家意識時,鍾肇政明確地回答:「我的作品裡沒有限定。」他僅僅舉出了幾個印象深刻的客家場景,然後一一介紹。從最初的《魯冰花》開始,他回憶著,《魯冰花》並沒有明確限定是哪個地點發生的故事,構成小說優美景色的,僅僅是鍾肇政印象中的明德水庫,但是水庫並沒有渡船,渡船又是從另一個地方移植過來的,所以《魯冰花》的畫面其實是很多地方構築而成的。

  一直到 《濁流三部曲》的第一部時,才可以明確看出作品設定是在客家村莊─大溪,裡面出現了大溪的山、大溪的河流、以及附近的原住民,這是第一次出現在鍾肇政作品裡的客家場景。再來就到了《台灣人三部曲》開頭畫面─採茶戲,鍾肇政想起當時的開場畫面,興致一來,開始細細講解起客家採茶戲的精妙之處。當採茶戲的戲子,不但要會演戲、本身要對繁多的採茶唱調都要精通之外,還必須要有即興創作的文采。因為採茶戲會與觀眾互動,觀眾丟了什麼樣的題目上來,戲子就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想好一首山歌,這首山歌就跟唐詩一樣,要注重平仄押韻,若是做得不好讓台下的觀眾發現,可是會當場受到奚落的。

  採茶戲的故事說著說著,鍾肇政忽然問起有沒有聽過採茶戲,隨後就當場小試了一下歌喉,演唱了一段他寫過的探茶戲歌詞,聽著鍾肇政洪亮的聲音唱著客家歌謠,對於客家傳承的擔憂會不自禁地受到觸動,很多很多年以後,這樣的聲音、這樣的歌,要如何才能聆聽到呢?這個回答,恐怕是未知吧。

記者 陳思佑
依舊磨練當中。 試著學習如何用最淺顯易懂的方式把自己的觀點表達出來。即使腦袋已經跟上或是超越目前進度,仍然想要用最踏實的方法去抓住。 但,人生仍是要有足夠的調味料,我的口味有點重。
記者 陳思佑